空蝉也非常勉强地笑了一下。
他们在街道间无声地穿梭,不发出任何引人注意的动静。距离四点还有不到十分钟,在离地面万米的高空,已经有几滴黎明的日光洒在了岛屿的地面上。
“那个下半截脸全是火焰的适格者,还有他带着的孩子。”她突然主动开口道,“很像我和老爷子的关系反过来之后的模样……我偶尔会这么想。”
物哀回想起这几天,与伊达分散、与一切任务都扯不上关系、被残樱和末喜应允会一直保证其安全的星葵,在无所事事需要散心的情况下在日蚀塔里到处乱逛,似乎也有几回跑进了空蝉做毒素研究的房间。
“以前,我一直认为适格者即是恶,人只要拥有了力量,欲望随即便会有相应的增长,最后欲望膨胀到自己无法容纳的程度,必然会走上破坏与杀戮的道路。适格者,尤其是在通缉名单前列的适格者,全是一群死不足惜的渣滓,必须要让他们在恐惧之中痛苦地死去,否则只会出现越来越多像我一样支离破碎的家庭。”
空蝉甚是平静地诉说着她过去的经历。
“一开始,我成为了烟灰,拿到了烟灰内部的档案文书,顺藤摸瓜从其他通缉犯入手,去追查剜骨虫的下落。作为最开始切入点的那个适格者,在被我私底下逼到死角时发出了极其卑微的求饶,但根据资料显示,他在成为适格者的三年间一共杀害了至少七十个人。
所以问完情报后,我顺手杀了他,下一次也是,下下次也是,这之后每次我私底下追猎哪个适格者,总是会在拷问出一切后用蝎毒杀死……直到我听说自己被称为‘恶人杀手’时,才慢慢对自己所做的事情有了点实感。
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适格者就该从这个社会上消失,这些人夺去了无数个家庭的幸福,通缉犯必须全都死光,然后轮到没被列入通缉的适格者,他们都是潜在犯,接下来是关在熔炉里随时可能越狱的家伙,最后包括我在内的烟灰也不能留下来……尽管我清楚这不可能,但若是存在一个最理想的社会形态,我想那肯定就是过去那个只有普通人存在的正常社会。”
“那和那个孩子……和星葵又有什么关系?”听完她的心声,物哀追问道。
空蝉微微皱起了眉,攥紧了拳头。
“没什么……我过去从未去留意过这样的存在,或者说故意不让自己去关注这样的存在。直到她的故事在我的眼前真实地发生时,我才逐渐开始正视他们。
……说实话,若是要我下手杀死他们两人……至少杀死那孩子这种事,我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物哀走在她身后,仗着她没有看见,悄悄耸了耸肩淡笑了一下:
“我想也是。”
“反正我的身份已经藏不住了,从这座岛下去之后也没法继续在烟灰里呆下去,只能一个人出逃去追杀剜骨虫。或许这也是个重新审视一切的机会……一直以来被仇恨所充斥着大脑,我似乎忽略了很多重要的东西。”
空蝉说着低下了头,用头绳绑起了她的单马尾。她注视着地面,离她所应该进入的那个井盖只剩下一小段距离。
“……所谓的‘恶人杀手’也是,这种头衔对我来说或许也过于沉重了。我所考虑的不应该只是复仇和以暴制暴……
以我的力量,或许也能为这座城市带来点什么,至少能够为像那孩子,像老头子一样的人铺好一点路,让他们也能有一天走上和我不一样的,能在阳光下安然生活的道路。”
“你这不是变得挺明白的嘛。”物哀以她难以听清的音量小声嘀咕道。
回想起前几天,道三刚刚现出原形、在轻轨上和他们战斗的时候,空蝉还是那副被仇恨与狂怒所侵蚀的模样,眼睛里只有报仇雪恨和自我怀疑,仿佛注定要在这条一片漆黑的路上走到死。
现在,虽然只有少许,但她的确在产生着变化。这不仅是与物哀的相处所产生的化学反应,在日蚀塔和月蚀塔生活的这几天发生了太多事,伊达的离开与星葵的到来,来自将台的担心与爱,与其他三个烟灰同僚的进一步了解,乃至连鬼怒宁可身中剧毒也要把毒牙带回来的觉悟与勇气,每一个适格者的行动都在影响着她的想法。
人与人间产生的联系是可以唤醒人心的,七年来一直拒绝与人交流,直到现在,空蝉内心的冰墙才终于在对人性的观察下一点点地融化。
“……其实也包括你。”空蝉突然转过头来,下了物哀一跳,“我也说过了,自第一次见到你时就能感觉得出来,你没有杀过人。你也应该和那孩子一样,走上和我不同的道路。”
“你这话说得,我没杀过人……”
物哀把目光偏向一侧,轻轻揉了揉鼻子。
“……何等轻飘飘的一句话。”
“一开始和代理人战斗时,你给我做过简单的包扎,现在也随身带着各种医疗用品。学完剑术之后,你难道去做了医生?”
“……护士。”
物哀把竹刀架到了自己的肩上,连续拍了几下,若无其事地继续向前走去。
“歹势,我不过是一介护士罢了。”
“……是吗。”
看到物哀没有多说,空蝉也随之沉默。
她也已经来到了自己应该进入的那个下水道井盖处。
“你的医疗想必能够拯救许多人。”看到物哀头也不回、招呼也不打地继续朝前离去,她又冲着他的背影喊道,“不要放弃你所走的这条路。”
“收到。”
物哀背对着她,懒洋洋地朝她招招手以示道别,继续朝前走去——他要进入的下水道井盖还有再一段距离。
他听到身后井盖打开的声音,随后是一阵潜入时所发出的极其细微的摩挲,最后,空蝉彻底进入了下水道之中。
——拯救许多人……我吗……
物哀把竹刀挥舞到眼前,一边行进着一边凝视着刀身,久久没有说话。
——我是不是也应该再试着挣扎尝试一下?
他有些茫然。
不远处的钟楼,凌晨四点的钟声准时响起。
他也走到了属于自己的那处井盖之前。
地面毫无波澜,感受不到半分震动。没人清楚地下的人此刻正做着什么,但从如此平静的波动来看,不可能有什么大动作,很有可能都在休息。
人渣们绝不会想到,会有六个人闯进他们的睡梦之中,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当然,物哀并不打算杀人,他和末喜都是不杀主义,末喜有时还会错手违背原则,但他从来没这样过。咏乐也很理解他的想法,一般都把活捉类任务派给他。
但这次不一样,危险分子众多,若不下死手,死的可能就是自己。物哀已经做好了染血的觉悟,真的需要动手时,他不会有犹豫。
他轻轻地搬开井盖,黄褐色的毒雾却没有随着井盖的洞开而向上蒸腾——毒雾的密度意外地大。
下水道里静悄悄,毒雾的臭味,阴沟的潮湿腐烂味,以及隐隐约约的血腥味,一切都令人作呕。
物哀跳进了下水道,开始了他的作战。
很快,他便会察觉到这片安静得诡异的空间中所存在的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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