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初时就觉得他气度不凡,再细细打量了他一番,又听了一阵他与表哥的谈话过后,更是不由得在心中暗叹,眼前的少年郎也可算是沈腰潘鬓了,偏偏才学还这样好,实在是难得,哦,这应当就是舅母常常提起的那个卢彦君,只可惜投错了娘胎,是个庶出。
她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听到一句:“小娘子听了那么久的墙根儿,还不打算出来吗?”吓得她一激灵,再一看,表哥不知何时已离开了,只剩卢彦君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这边,心中还在奇怪,这么浓的花荫,他怎么就能发现自己。再顺着往他目光所在一看,原来是脚边的花荫不够浓,隐约露出了半片裙裾。
这个人,眼睛怎的也这样尖。
芸娘这样想着,踟蹰着从花荫后挪出来,脸已涨得通红,口中却道:“公子这话好没道理,明明是我先在这里赏景,你们自己要跑到我面前来说话,我被你们扰了清净都还没抱怨,怎的公子还倒打一耙,说我偷听。”
卢彦君不禁莞尔:“那竟是在下打扰了,实在抱歉。”
芸娘听出他语气中的揶揄,憋了半天也没想到应对的话,便低下头,和羞而走,走出几步,忽然想起自己似乎也做什么亏心事,实在不必如此,于是又放缓了脚步,边走边装作四下看看,最后还拉住结满青杏的枝桠,低头嗅了一嗅,仿佛真的在赏景一般,直到转过廊角,才逃也似的离开了。
卢彦君看着她的样子,心中更是好笑,只莫名觉得今天这人这事还挺有意思。
不过,既然大家都住在一个宅子里了,有意思的事情自然也不只这一桩,有意思的人,自然也不止见这一面,来来去去,两人之间,便多了些别的意思。
这一日的黄昏,芸娘照例倚着水池边的假山石做着荷包,卢彦君照例立在她面前与她有一搭没一搭说着闲话,恰逢初秋,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拖得很长。
芸娘赶在它完全沉下之前绣好了最后一针,铰了线递给卢彦君,他拎在手里看了一圈,点点头道:“手工不错,可你一个女孩子,用这个花色是不是...素净了点。”
芸娘掩口笑了,继而红着脸垂下头,轻声道:“这个是送你的,不是过生辰吗?”
卢彦君有些意外,愣了半晌才磕巴着道:“这...这怎么好意思...”
芸娘睨了他一眼道:“你这个人,什么时候学得这样酸腐了。”
卢彦君听了嘿嘿一笑,直道“多谢”,正摆弄着手中的荷包,芸娘忽然欺身过来,伸手环住他的脖颈,吻向他的唇。
谁知他竟然躲开了。
芸娘一愣,以为自己表错情,臊得快要哭了,赶紧收回双手,转身就要走,卢彦君赶紧将她拉住,结结巴巴解释道:“不是...芸娘...你听我说...我不是...我...我就是...就是太意外了...我没想到你能看得上我这个...唉...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芸娘却捂着脸,带着哭腔道:“自己上赶着投怀送抱,别人还不领情,我也是没脸见人了。”
卢彦君哭笑不得,只得将她拉进怀中,一手环住她的腰身,一手拉开她的手,望着她的眼睛,有些语无伦次地道:“芸娘,我好开心,我都不敢想...我...”他说着,忽然停下来,深深地吻住她的唇,青涩而缠绵。
芸娘被他吻得脑中一片空白,只是努力地回应着。
拥吻过后,二人依偎片刻,便各自归去,是夜,自然连梦境都是甜的。
之后,两人便将身心都交托给了彼此,朝朝暮暮,耳鬓厮磨,闲时携手立残阳,赌书消得泼茶香,倒是过了一二年神仙眷侣般的日子。
可卢彦君毕竟只是个庶子,为了自己的前程,也为了能许芸娘一个将来,他不得不踏上赶考的征程。
再之后,就是渐行渐远...渐无书...
对此,芸娘不是没有心理准备,却还是终究无法接受太长久的分离,她那时候还太年轻,总认为他若真的在乎她,就该时时念着她,不容许他有些微的懈怠,未曾想过他的难处,便只是与他赌着气。
谁知大家都是凡人,说到底也未曾真的爱到天崩地裂,某天,芸娘觉得,这样的日子实在无趣,便主动打破了给自己定下的你不来,我便不往的规矩,与卢彦君修书一封,道大家这样不痛不痒地拖着,倒不如一拍两散,各生欢喜。
她原意不过是想刺激刺激卢彦君,可他竟然同意了。
芸娘后悔了,不甘了,于是又扔下自尊试图挽回。
卢彦君这次却拒绝了。
芸娘见事已至此,便也灰了心,看来是高估了自己在他心里的分量。
原以为,彼此间就这样了断了,可一年后,卢彦君忽然找到芸娘,递给她一块曾经许诺的京都老字号桂香芝麻糕,问她还能不能再回头。
芸娘流着泪将它吃完,摇摇头道:不了,还是各走各的吧。
后来,十年时光匆匆而过,芸娘夫家家道中落,公婆相继病逝,丈夫又不务正业,最后家中实在无以为继,不得已,她便央了做女官的闺中密友,在鸿胪寺寻了个端茶倒水的差事,混口饭吃。谁知上工第三天,就遇见了当时的鸿胪寺卿,卢彦君。
芸娘面上与他微笑点头,心中却百转千回,五味杂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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