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百里晴明与穆扶苏屋里，几人正在商议如何向素月宫求药。

仓鼎山与素月宫素无交集，若他们冒然去求药，只怕会适得其反，于是三人决定在过几日公主素月宫主花车游街时做些文章。

而咕力鸟又传来书信，说是郑子峰和尚敬最快明日便能带着浑天珠到达邺城，这或许是几日来，唯一的好消息了。

连日来，百里月身心疲惫，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也没能有片刻的心情放松，反而陷入了更加焦虑的等待。

穆扶苏的眼窝开始凹陷，眼下发青，伤口也逐渐溃烂，百里晴明和她的灵力已经不足以对抗鸺妖之毒了。

尽管宋茶茶知道穆扶苏一定不会有事，但这些在百里月看来，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只不过是安慰罢了。

见她依然神情恹恹，宋茶茶谨记为百里月做好丫鬟的角色本分，她和老板借了厨房，便准备出门采买，想为百里月制作一些甜点。

甜点不见得能安慰人，但至少会让她不至于总是食不下咽。

担心宋茶茶一人出门不安全，百里月就让百里晴明同她一起出门采买。

宋茶茶很珍惜这个可以和他单独相处的机会，说起来，这是他们第二次一起逛街。

邺城的街道与长安有些不同，相对而言，民风更加开放，随处可见大街上牵手相拥的人们。

现在已经进入夏日，邺城的芙蓉街上所有人都穿着非常清凉的短衫，只有她和百里晴明还穿着长袖，而一身黑衣的百里晴明，在这样的人群中更显得沉闷，格格不入。

与上次不同的是，百里晴明这次走在她前边。

他的步伐很大，脚步很轻，宋茶茶跟在他身后，一跳一跳地踩他的影子。他自然不知道宋茶茶在身后做什么幼稚的小游戏，他只想赶紧买完东西，回到客栈。

他突然脚步一顿，宋茶茶没看到，反应不及，便撞上了他的脊背。

“疼啊。”她揉了揉鼻子，轻呼。

百里晴明只是停顿了这一下，他不知是看到了什么，又突然加快步伐追了上去。

“你等等我嘛。”

她跟不上他，在后面追着他。

“卖糖膏嘞——！卖糖膏嘞——！”

还是买糖膏紧要些，她朝走在前边的百里晴明大声喊：“我先买一块糖膏！”

她在那卖糖膏的的小摊上停下，看那卖糖膏的人在那儿细细地熬一锅糖浆，然后再一勺浇进一个个小格子里等他们凝结成固体。

她往鼻子处扇了扇锅中的热气，甜丝丝的糖味便钻入了她全身。

“多少钱啊？”宋茶茶尝了一块味道还不错。

“两文一份。”卖糖膏的人笑着回答。

“这个姜糖多给我熬一些。”她想着百里月，女孩子吃些姜糖对身体总归是好的。

“好嘞。”

“大爷，您生意好吗？”她也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聊闲话的念头，问道。

“还不错。”

“什么时候开始做这个生意的啊？”她又问。

“卖糖膏嘞——！卖糖膏嘞——！”

她没听到回答，卖糖膏的大爷又开始重复着喊他的那句叫卖词。

是她忘记了，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个假的世界，这条热闹的长街也和长安那条热闹的长街其实没有任何区别。

对她而言，大街上的这些男男女女，共用着一张平均脸，机械而重复地说着那些话。

“我说大爷，您什么时候开始做这个生意的啊？”

“您多大岁数了？”

宋茶茶突然上了脾气，固执地问。

“卖糖膏嘞——！卖糖膏嘞——！”

卖糖膏的大爷还是没有理她。

“既然得不到答案，就不要再问了。”百里晴明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等她了。

“买好了的话，就走吧。”

她拿起早就包好的糖膏，泄气地和摊主摆摆手，虽然知道得不到任何回应。

她看着满大街的人，就像连连看一样，如果说这是一个找不同游戏，那么她和百里晴明一眼就能被找到。

不对，只有她一个人，才是不同的。

“你要吃糖吗？”她讪讪地问百里晴明。

“我想吃奶油华夫，”百里晴明这次按着她的步伐，同她走在一处。

又补充了一句：“抹茶味儿的。”

奇怪，这好像是他第一次认真地回答她的问题。

上次给他的糖葫芦，他也不愿意接。

没等她回答，他又兀自解释：“上次，在百里府，你做的，我很喜欢。”

好长的一句话。

看来他当时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其实还是没能抗拒得了甜品的美味，不然也不会记得那个味道，叫抹茶。

宋茶茶很开心百里晴明能在他这里有一点喜欢的东西，或许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她看着他的脸，宠溺地笑：“可以啊，你想吃什么样的甜品，我都给你做。”

他想要什么，都给他吗？

百里晴明不自然地撇开脸，干嘛对他这么好。

“我小的时候，其实是吃不到这些的。”宋茶茶拿出一块糖膏递给百里晴明，另一块放到了自己嘴里。

这糖膏是蜂蜜味的，有些粘牙。

宋茶茶等它在嘴里慢慢化掉，才一边含混地说：“我爸和我妈很早就分开了。”

怕百里晴明听不懂，她又解释：“就是我爹和我娘不在一起过了。”

“他老是打我娘，喝醉酒打，清醒了也打。”

“有一次直接把我娘一只耳朵打聋了，嘴巴、鼻子全是血，我喊我妈，她听不到。”

“见我在旁边一直哭，我爹听得烦，就一脚把我从炕上踹到了地下。”

“他那一脚好像真把我给踹傻了。”

“反正醒来之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根本不会说话。”

“后来我娘就带着我跑了，好像每一天都过得很苦，太苦了，我就想吃点甜的。”

她一直说，也不管旁边的人多沉默，是否在意她的过去。

“我觉着我后来，过得也挺好的。”

她话锋一转：“你说是吗？人好好活着就会有好的未来的吧。”

原来这话是说给百里晴明听的，虽然总是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但是好好活着的话，或许就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百里晴明没接她的话茬，倒问了一句别的：“那现在呢？”

“现在？现在也是得好好活着呗。”

说着，她又点点头，肯定道：“得活着。”

“你的手，还疼吗？”

她没想到百里晴明突然会问她十天前受伤的手，毕竟就算是当时他也并没有问。

她伸出手来，上下翻看。

真的好多了，她其实已经不会觉得疼，那日的剑并没有伤到她的骨头，及时地在划破皮肉时停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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