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大火是康帝即位以来,皇宫中最大的一次失火。
监事司被问责,当晚值守侍卫数人被斩,一干人等入狱等候发落。皇宫之中一时之间人人自危,惶惶不可终日。圣上的病也似乎被这场大火烧干了精气,在龙床上辗转数日。而在首日上朝,便便颁布一道圣旨,赐封第五胤为胤王,赐宫外京中土地改建胤王府,赏虞七黄金百两,赐封锦绣女官。
几日之间,朝中风云变幻。
太子党凭空被拔掉了几根插在六部的钉子,不是递奏折走程序,而是入夜有贼人潜入其府中,将官员暗杀于自家宅邸之中。这般狠厉到超越常理的手段,是街边见着肉骨头便疯了一般狂吠乱咬的疯狗才做得出的。
第五胥再是气愤却竟无法从明面上反击。
疯狗逮谁咬谁,难不成你还能逮着疯狗上去咬它不成。
“第五胤,好好珍惜这最后的风光,恐怕很快你将失去如今拥有的一切。”第五胥捏碎了手中的夜光杯,任由掌心刺痛湮没神志,满目猩红。
锦绣女官在尚宫局是入了名碟的,在宫里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奴婢,大部分宫女小太监在女官面前都是要行礼作揖的。西林宫宫女众多,来来回回跟过第五胤的也不在少数,虞七是唯一一个长留并且得到圣上青睐的,如今地位在众宫人中更高一筹,包括被珍贵妃安插进来教导殿下人事的女官见了她都要尊称一句:“女官姐姐。”
她养伤期间,常来看望她的,就有珍贵妃的人。
那双绣着甘兰花的宫鞋,如同印在她脑子里一般,过目不忘,挥之不去。每次见到都仿佛在提醒她认清现实。
她气鼓鼓地咕咚咕咚将汤药一饮而尽,盯着那嘘寒问暖的宫女目光不善:拜托!都一年多了,就不能换双鞋吗!
她愤怒地将人赶出房中,心头憋闷。这些人趁着她嗓子说不出话,便上门恶心她来着。不过是为了在她这里堵着见某人罢了。她又凭什么要成为这些人利用的工具,第五胤爱去哪儿去哪儿与她何干!
可是当第五胤降驾来看望她时,满肚子的怨愤又不知随空气蔫到何处去了,只剩下笨拙地疼惜。
第五胤会喂她服药,即使她明明伤的不是手,只是嗓子。可当他一勺一勺将漆黑的药汁送到她唇边时,她就如失了智中了梦魇般,机械地张嘴吞下再张嘴再吞下,不觉苦不觉烫。
房中极其安静,落针可闻。
汤匙与碗边碰撞的脆响成了唯一扰乱气氛的罪魁祸首。
他擒着汤匙的手指修长,指甲盖上是一层薄薄的淡粉,面容精致,睫毛极细腻,睫毛覆盖下的眼珠却毫无波澜,如神情出离。
她知他心中是烦忧的,想伸手抚平他心里蹙起的眉头,可他周身的淡漠也是真切的,像一道竖起的屏风,朦朦胧胧地将她隔在外面,他却周身雾气缭绕,神色不近。
她伸出小指头勾他的袖摆,无声乖巧的样子像极了母妃送他的大漠貂。
第五胤思绪被牵扯回来,望了眼已经空掉的碗底,他将碗匙放在一旁的托盘之中,细致地擦干净手指:“你还是像我们在外游历时一样同我相处就好,不用有太多顾及,咱们之间的关系并未发生任何变化。”
“”虞七望着他,失落涌上心底。
果然是假的。
手指蜷缩紧。
初闻他当着圣上面将她视作五皇子妃的心中乍喜,如今已经冷却,凉薄的湖面泛着浮冰。虽然早知道不可能,但从他嘴里亲口听闻还是难免失落。
虞七扯出一个笑容,点头。
他才失去了对他而言最宝贵的东西,怎么能让他此时再为旁的事忧心呢?反正她也早就做好心理预期,无事无事。
不知是否是她的反应有些超出他的预料,第五胤眉间反而轻蹙了起来:“你放心,你被封为御赐锦绣女官一职的圣旨已经送到了虞家,你们虞家定能再上一个台阶。我是说你可以如以前一样行事,不用如此拘束。”
“?”
虞七竖起耳朵尖也没听见他最后一句小声如蚊呐一般的低喃,只能用蹙起的眉头和眼神表达疑问。
“没听见就算了!”第五胤狠狠瞪她一眼。
好话不说二遍!
虞七甚是纳闷,好端端的,这人怎么蓦然恼起来?就算他现在心里难受,可这般喜怒无常的,将她当作出气筒也无理由啊。好歹她还不顾安危冲进火场里帮他救出不少昭妃娘娘的遗物,那是拿命换回来的,结果还没从他嘴里听到一句谢谢。
“”
她心里憋闷,扭过头去不看他。
“虞七,你胆子大了!还转过去不理我,要不是我,你早就在火里被烧成灰,在岭南掉下悬崖了”
虞七越听越气。合着她的举动在他眼里大部分都是累赘。也对,堂堂五皇子,一挥手自然有宫人不要命地冲进火场里替他卖命,也就她这种傻子脑子一片空白,每次都在最危险的时候一次两次三次地寻他。
“我”嗓子还是说不出话来,眼神比话语更有杀伤力。
“你当真是从未将我的话放在心上,一次次地救你,若你行事还是如此冲动,总有一次本殿也救不了你。”
虞七心底泛凉,一字一顿艰难开口:“没、想、过、你、救,胤、王、殿、下。”
“你!”
她将脖颈高高扬起,直视着他正脸。本就是她心甘情愿,就算得不到他领情她也认了!
她倔强起来,还是如以前一模一样,可比那只大漠貂倔多了,目送第五胤摔门而出,她也浑身如泄了气的孔明灯,吹熄了心底的小蜡烛,瘪了身子。
颓然地将面前铺盖揉成一团紧紧抱进怀中,像是圈禁着为数不多的勇气。
第五胤摔门而出,一身的怒气正巧撞上门外等候的容庇。他深呼吸几口,提步便走,越想越不痛快:“你说她是不是不识好歹!我堂堂皇子亲自去照料她,她倒好还跟我置性子。本殿有说错吗,要不是本殿,她早在宫外、火里便尸骨无存了!本殿救她,倒成了本殿自作多情!”
容庇垂首,面上强忍笑意,忖度半天终于想出一个略微委婉的表达方式:“爷,您不就是想叫虞二姑娘多顾念自个儿身子,莫要为您置生死度外,怎么,怎么关心到嘴边,就都变味了呢?您说您不把心里话说出来,二姑娘如何知道您心中所想呢。
况且,人家一个姑娘家,为您不顾性命,您连句谢谢都没有”
“你!”第五胤出口便想呵斥他,可蹙着眉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心中一惊,似乎被容庇完全说中
他磨着牙,是心绪被人猜透的怒意:“多、嘴。”
“”容庇噤声,内心纠结。
唉,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两人泥足深陷,就只有他这个局外人心如明镜。
实在左右两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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