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团上的方丈终于坐不住了,他僵硬站起身,不知什么原因,那种精神矍铄的样子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苍老和佝偻。
师父伸手去扶他,被方丈推开。
“见一……你……”方丈接过见一手中的玉牌,手指剐蹭着玉牌上‘止语’二字,曾经波澜不惊的脸上露出悲戚的样子。良久,他认命般感叹:“罢了!罢了!命数,终究逃不过。”
多年前,栖霞寺前任方丈外出讲经时遇到一幼子,幼子佛光环绕,他将其带回养在身边。幼子聪慧小小年纪便佛法高深,又心怀慈悲,他为消天下人口业,免去天下人口业之苦,下定决心闭口十八年。
也是那日,前任方丈为其写了止语的玉牌,见一开始修闭口禅。
前任方丈圆寂之前,得窥天机说见一会有一劫,若渡了此劫,栖霞寺从此霞光万丈,若渡不了……前途渺茫。
如今见一修禅十七年,方丈受皇帝邀约,想带这从小呆在寺里的高僧看看人世百态。
他已经很小心了,却不曾想,见一还是于今日开了口。
想及此处,方丈心血上涌,他胸口闷痛嘴里腥甜,艳红的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滴落在同样嫣红的袈裟上。
“师兄!”见一平静的看着方丈,缓声道。
方丈捂着嘴角,只说无事,步履踉跄的出了门。
雪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以为方丈只是旧疾复发,担忧了片刻就重新关注起见一来。
见眼前一物得以见天下万物。
见一,是个胸怀天下的名字。
“雪昼,你来找我所为何事?”见一说话的速度快了些,似乎是适应了开口的感觉。
雪昼扬起手腕,撸起袖子,露出上边的三道粉色的横线,能看出其中一条比别的要红。
她双眸黑亮,“我来找见一禅师解三日沉的毒。”
师父跟着方丈走了,一路沉默对不起都没说出一个。
比起方丈对于见一和尚的闭口禅的关注,他更关注自家徒弟。
“你那徒弟不会有事的。”方丈安抚他却不看他,他的眼中是遮掩不住的疲惫。“我累了,就不与你叙旧了,你请便。”
师父又跟了几步,待方丈停下脚步,抱拳请求:“能否请方丈帮忙照看晚辈的爱徒几天。”
方丈擦擦嘴角渗出的血,望着东方的朝霞,“可以,你早去早回。”
师父感动,深深的弯腰行了礼,“栖霞寺慈悲。”
持正府国师大人是西川的神,那栖霞寺的高僧就是天下的佛。
栖霞寺建在西川和东陵交界的崖壁之上,每日的第一缕霞光会第一刻照在这里,故名——栖霞寺。
崖的最顶端的石室,闭关多日的老和尚忽的张开眼,他发须皆白,脸如橘子皮般褶皱着,一双眼却清亮干净。崖壁上的红嘴鹰受了召唤般,合着翅膀从窗口走进来。
纸笔铺开,老和尚点了墨,思虑着要下笔。
红嘴鹰咕咕的叫。
和尚的手毫无征兆的抖了起来,他被迫用左手扶上右手手腕,耗尽力气般控制,缓慢的写了四个大字。
“顺其自然。”
那顺字写得明显不顺畅。
老和尚将纸条给红嘴鹰绑上,看着鸟飞走,对着石室外送餐食的小沙弥吩咐:“今日起不用送斋了。”
他要闭生死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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