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小茅屋内屋外一片静谧。
安思郁为长公主简单的检查了伤势,确定并无大碍,只需静养方可,便放下心来。浅浅松了一口气后,方觉手背阵阵发疼,低头一看,方才被自己的针刺伤的手背,此刻早已红肿起老高,正待想着应该用什么方法简单处理一下。突然,一声“咕噜”,蔓延开这间狭小的茅草屋内,迅速划破死寂一般的静谧。
不经意抬头,发现屋内两人都在望着她,方才反应过来,这个声音是从自己的肚中发出的。安思郁顿觉面色尴尬……她与长公主早上被这个眉梢有伤的男子绑到这间小屋之后,一直未进水米,此时早已是肚中空空。虽不是饥饿难耐。但也隐隐觉察胃中发痛。男子坐在桌边,根本无视安思郁的尴尬,斜睨着她们,笑问道:“饿了?”
安思郁狠狠瞪了他一眼,脸上一红,没有再说话。男子发笑了一会,起身从一旁大约像炉灶一样的东西上,取了一物迅速砸向安思郁。
安思郁一惊,下意识稳稳接了,低头发现,手中竟是一个馒头!一个又圆又大,不够白却冰凉发硬的大馒头!
长公主见此,微微皱眉道:“就吃这个?“
那人闻言,轻哼一声道:“公主殿下,你也体会体会民间疾苦吧!有这个吃就不错了。”
长公主别过头去,不想再理会。安思郁摸了摸这个硬如石头的馒头,对那人道:“你每天就吃这个?”
“不然呢?”那人满不在乎反问道。
安思郁哼笑道:“怪不得你胃痛成疾!”
说罢,便起身向炉灶的方向走去。那人见她走来,倏地站起身,伸手拦住她的去路,皱眉道:“你要做什么?”
安思郁面无表情的看向他,道:“热一热再吃。”
鬼使神差的,那人竟放下了手臂,没有再阻挡安思郁的去路。安思郁围着那个看着像灶台的东西走了半圈,勉强找到了半桶水和半篮子青菜,蹲在地上对着青菜翻捡起来……
此情此景,若是外人来看,怎么都无法猜得出这是绑匪同人质的关系,倒像是自然无比的家人一般。
不多时,一盆热腾腾的青菜汤、三个同样冒着热气的大馒头,就这样被端上了男人坐着的桌旁。无视男人诧异目光,安思郁拿了一个馒头,找了个碗擦了擦,倒了一碗汤,拿给长公主轻声道:“公主,先吃一些果腹吧。”
长公主摇摇头,道:“我吃不下。”
难怪长公主吃不下,成长至今,尊贵如她如何能吃下这等粗糙食物?安思郁只得拿着馒头自食。虽是用热汤闷了下,那馒头触之松软了些许,然而松软只是表面,芯里仍是有些发冷发硬。安思郁吃了几口,便吃不下去了,却见那男子好一顿风卷残云,将剩下的两个馒头和一盆没有滋味的菜汤吃了个精光!
大约觉得安思郁和玄诺琪对他造不成什么威胁,男子并未再捆绑她们,吃过饭后便直接盘坐在桌上,闭目扶额。两方之间,竟生出一丝诡异的和谐。
屋内静得有些压抑,稍稍放松,那个她在意的问题,又开始萦绕脑间、久久不散。下定决心,安思郁对长公主道:“长公主,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您……”
长公主凝视着她,微笑道:“你是不是想问,我是否心悦言子期?“
安思郁惊异的望着她,面前的长公主仿佛有读心之能,将她心中所想,明明白白的映照在脸上。
她迟疑着点了点头。长公主将她受伤的手握在自己掌间,望着她摇头道:“我从未心悦过子期。”
“为何?”安思郁脱口而出。
望见安思郁满眼的不可置信,玄诺琪温柔一笑,道:“没有为什么,感情原本就是毫无道理可言。”
顿了顿,又道:“子期于我,如同弟弟一般,除此之外,我别无他心。”
听她所言,安思郁心下生出了丝丝安慰,但仍觉有些不可思议!
在她的有限世界中,言子期的完美,无人能及。为何自己眼中心中如此完美、如此爱而不得的人,在他人眼中,也只是难生他心?
长公主长叹了一口气,目光平视前方,幽幽的道:“父皇在时,的确曾有以子期为婿之念,但我不愿……”她望向安思郁,淡淡笑道:“我只想嫁于我喜欢的人,即便嫁于他后,我不得不离开皇宫、离开燕都,与他共同镇守边陲;即便嫁于他,只有短短不足三月之期,便要天人永隔。”
她的眼圈泛红,泪光盈盈,沉浸在无尽的悲伤与思念中……安思郁见状,心下不忍,忙道:“对不起……我不该提起这些……”
长公主苦笑着摇摇头,轻轻将安思郁鬓前碎发别与耳后,温柔笑道:“没什么,已经过去三年了。再怎么难熬,也熬过去了,日子总要向前走,或许有一天,我还能遇到一个值得我真心相付、与我相知相许之人。”
“那个人……难道不能是子期么?”安思郁眼眶有些发热,动情的道。
长公主目光柔和的望着她,却没能立刻回答她的话。安思郁突觉此话不妥,忙连连摆手道:“不不,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不用考虑我,我……”
她黯然低下头,低声道:“我与子期,只是奉旨成婚罢了,我知他心中无我,但我真心希望他能够幸福,若有那日,他找到了真正的幸福,我……”
她紧咬双唇,努力将即将涌出的泪珠封住在此刻的情绪中……
“我会放手。”她哑声道。
闻言,长公主神色一滞,轻轻牵起她的双手,微微摇头道:“不要轻易说出‘放手’这两个字,人生苦短,能相守一刻已是不易,何必要将心爱之人推离自己?”
安思郁的情绪盔甲,瞬间被长公主的温柔瓦解的片甲不留,她泪如雨下,哽咽道:“可是……子期他根本不喜欢我,把他绑在我身边,逼迫他去尽一个丈夫的责任,给他带去的只有无奈和痛苦!我不希望他委曲求全的同我过完后半生,我不希望因为娶了一个不爱的女人、要尽一个丈夫的责任,而给自己背上一道沉重的枷锁!”
“郁儿……”长公主轻抚她双肩,认真道:“你认为他喜欢我,或许他自己也曾这样认为,但那不过是从前。你可知,这一路上我与他交谈,而他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离不开你!”
“什么?”安思郁心中猛然一震!
长公主轻轻拭去她腮边不断滴落的热泪,道:“他说,你带给他很多的不可思议,医术高超,坚持本心和原则,善良且独立,鲁莽但侠义,每一个你,都很真实。他说,他很意外。”
泪珠轻悬在睫羽处,欲落不落,仿佛含入了一粒又冰又甜的蜜糖一般,安思郁从未想过,言子期对她的评价,竟如此正面的出乎她的意料!
“意外”,究竟是好是坏?或许自己出现在他的生活中,根本就是一场他不得不接受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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