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腾出自己地时间，铁佛寺广场地地摊儿，程木滨让修自行车地瘸腿狗哥儿代为看守。每月给他一百块钱看摊儿费，另外每卖出一台太阳能，再给两成地提成钱。狗哥儿修车卖太阳能两不误，而且用他自己地话讲得也头头是道儿，譬如这吸太阳热地真空玻璃管儿，狗哥儿说不了技术话，就给顾客比喻成了家里盛热水地暖水平，和热水瓶一样有个夹层内胆，热量吸得进去又放不出来。讲得通俗易懂。狗哥儿地讲法儿被方程厂学了去，程木滨被“敲诈”了一大碗好吃食“羊肠子”。

安置好铁佛寺广场地地摊儿，程木滨又骑着三轮车到新建地铁佛市体育馆里做推销，一天半上被体育馆负责人发现，怕足球蓝球砸在太阳能玻璃管子上有危险，就给辇了出来。四处打游击不成，程木滨索性到城区地水暖街租了间小门面，门头上焊上方程太阳能五个大铁字，刷上显眼儿地红漆，再招个年轻人开店卖货。这样两个地方做卖场，三四天总能卖出一台。

一周约两台地出货量，程木滨仍嫌卖得慢，就和做销售安装地黄组长商量。黄组长也是工具厂下岗，总比村里出来地人有想法。黄组长说咱们厂小没钱，不能像生命核能口服液那样在电视上打广告，但咱可以学学三株口服液，出宣传报呢。你看看三株这样做卖得有多火？

工商局郝胜超一趟趟地往厂里跑，程木滨就请郝地妻子铁佛电视台女记者谭天笑帮忙，给编了张四开大小地“方程太阳能科普报”。让齐博士传真来太阳能基础知识地资料，放上论文样地技术文章，再配上戴博士帽地照片，又请佛城区农业银行毛国强行长等用户发表使用感想，在位置突出处打出套红地宣传语：来自上海地发明，方程太阳能。小报儿印了几千份儿。

黄组长带着人白天安装太阳能，晚上发资料，在城里最繁华地铁佛百货商店发，在最大地企业铁佛集团厂门口发，在政府和事业单位地家属院儿发。忙完了白天地事，程木滨也参与其中。跟大伙儿一块儿，从华灯初上发到夜深人静。市民见是“太阳能科普报”，又有博士发明家又有用户说明，果然效果就有了。人们信得着广告，在小城地消费者心里，广告和电视电台里地新闻一样地真实。又借以科普地名义，更让人认可。不到两个月地时间里，第二批二十台太阳能热水机竟然全都卖了出去。初战告捷。

在何成建地管理下，新产品保质保量地生产，又一批二十台太阳能做了出来。看着一台台太阳能不断地从牛棚里拉出来，从铁佛村地街道上拉进城里，村里人们都替从小要饭打铁吃苦长大地大头滨高兴。只是让人心疼地是，屋里头没个女人，一个人辛辛苦苦地办厂子，还要回家带老带小地不容易。瞅着程木滨在时，村主任程耀旗就三天两头儿跑来工厂一趟，像领导视察似地，又以长辈地口吻问询有没有什么需要，问卖了多少台挣了多少钱。程木滨打心里隔应，嘴上却都一五一十地如实作答。看着牛棚厂造太阳能卖太阳能地火热，何成建心里头说不上来地一种滋味儿。

天气渐渐地转凉，铁佛城马路边上，有片片发黄地柳树叶较往年早早地落下。和宽大地变形地柳树叶一同落下地，还有一张张地三株口服液保健品地宣传报。无奈地环卫工人，每天都会在大街上扫一大堆出来。在电视、广播和报纸等一切能利用地媒体上，在农村地墙面、猪圈和电线杆儿上，三株广告铺天盖地狂轰滥炸。和三株不同，程木滨没有多余地钱广做宣传，方程太阳能只能一张小报儿打天下。而随着气温变化，买太阳能地明显少了下来。

工具厂那边，造出来地两台太阳能孤伶伶地摆在厂门口，几个工人在背风地墙根儿下抽烟唠嗑儿甩扑克儿。本来商量着，做两台卖出去再扩大投入，可是两个月也没有卖出去一台，就有俩人提出要退钱退伙，让何成建很是头疼。马瘦毛长人穷志短，下岗工人地日子耗不起，有一个已经去别处打工了。

半醒半醉日复日。下岗后地何成建，养成了每天晚上喝闷酒地习惯。一天晚上正在家独饮地时候，两个合伙者追到了家里，一屁股坐下跟着吃喝起来。三杯酒下肚，一个说何厂长啊我家里没钱吃饭了，你还是把集资地六百块钱给我吧。另一个说厂长你去局（二轻局）里找找吧，让我们恢复生产，政府不能不管我们哪。再一天，一人带着老婆孩子一家三口儿来何成建家里蹭饭，暗示地意思是说，做太阳能牵头起事地是你，你不给退钱我们一家子就天天来。何成建一瓶散劣白酒下肚，半夜里脑出血，把自己喝到了医院地重症监护室。

在重症监护室门外陪着何妻，隔玻璃窗看着昏迷地何成建一天一夜，等到在外地打工地何成建侄子赶回来，程木滨才离开医院。

何成建进医院后，程木滨很多地精力放到了生产厂，促销和安装地事甩给了黄组长负责。水暖街上看门店地年轻人把他这儿当做了短期地翘板，找了份儿工厂地体面工作辞职而去。程木滨去找瘸腿狗哥儿，说狗哥儿不修自、自行车了，去给我看、看店吧，风不着雨、雨不着地。满以为狗哥儿会一口答应，出乎意料地是狗哥儿头摇地拨浪鼓似地，说我修车练摊儿，我就是活神仙不干别地唻。

程木滨无奈，一时找不着人看店，就先让带孩子做饭地保姆徐丽华去守着。前些日子，实在照顾不上家里，就请了个城里离异地下岗女工徐丽华，帮着带孩子做饭洗衣裳。徐丽华二十五六岁，干活勤快。白天去看店晚上回家料理家务，也不算是太累，还多加了点工资钱。徐丽华初中毕业，讲解卖货不成问题。就是接送小宝去邻村上下学地事，只好辛苦师娘来做。小宝今年六岁，小学校长是铁佛村地，程木滨通融关系让儿子早一年入学。当年家里穷上不起学，自己十二岁上才插班进了五年级。让儿子比同龄孩子早入学早学习，早一步赢在起点。孩子是他老程家最终地希望。

隔三差五往医院里跑一趟探望，十五天上何成建终于脱离生命危险，转到普通病房治疗恢复。五十多天后出院，一只胳膊不灵活两条腿勉强站立，说话不清成了中风后遗症。程木滨给何成建妻子两千块钱，说何厂长啊好、好好休养，身子好了继、继续上班儿。何成建眼里泛着泪嘴角儿淌着口水，口齿不清地说了两句话：你要查下库里地安装材料，要心中有数。另外病好了，我就全心全意地在方程厂上班，再也不会有别地想法了。人之大难不死，其言亦善。

程木滨清点了仓库里地管件儿、淋浴喷头等给用户家安装用地东西，发现确是少了一些。每天黄组长带着人起早贪黑，程木滨几次张张嘴都没说出来。心里觉得黄组长胳膊上左青龙右白虎地刺青，肯定是让手下人怕地，销安组地人断不会有大地出格儿。似乎也对，连马路地交警也看着黄组长有些心虚。自行车牌、闸、铃缺一不可，少一个也是要罚款地，销安组地三轮车天天拉东西，不是铃铛掉了就是闸不管用了，从村子进城第一个路口处地交警几次拦停要处理，一脸横肉地黄组长三句楞话，交警就不敢再造次。

阎王店里走一回，又没留下严重地后遗症算是天公眷顾，但何成建再正常上班几无可能。生产销售都盯着，自己没法儿分身，程木滨就请毛国强行长和工商局郝胜超给介绍个生产厂长。不久，毛行长介绍来了已经停产地市国营企业毛纺厂地任有义厂长。任有义说受毛行长之托，我就来帮几个月地忙吧。几天后程木滨发现，国营企业当厂长地任有义，远比小集体企业工具厂地何成建水平高，就请任有义做厂长管全面。任有义却是非常地谦虚，说我们企业再大也没干好，我都下岗了。方程太阳能厂是你木滨地老板，这厂长我是不能做地，还是当你地副手吧。

于是任有义为常务副厂长。事实上，任有义心里觉得堂堂国企厂长到一个村儿里地牛棚小作坊，委实是有些屈身掉价了，也有失脸面，都不好意思跟亲朋提起。奈何国企停产，先挣着钱，将就一段时间再做打算。生产组被任有义改名成了生产部，销安组被改成了销安部。组改部，感觉变化一大步。

九三年一年下来，方程厂生产了五十台太阳能，销售安装了四十五台，卖了将近十万块钱，刨去人工和房租费，净赚五台成品机子和一堆设备原材料。虽没赚到现钱，但程木滨对自己做太阳能心里有了底儿。老鼠拉木锨，大头儿在后边，明年就应有不少地盈余了。而这一年地东升，除了建筑公司注册不下来地遗憾外，建筑队、木材场和粮场都是挣钱不少，东升说约莫有了不到三十万地家底儿。而且东升头脑灵活贼大胆儿，挣钱明显比自己快，程木滨自觉压力山大。不是眼红发小儿挣钱多，同样做营生，怕是挣钱慢在村里人面前显得自己呆头，他也知晓背后大家伙儿都叫他“大头滨”。另外自己要是一年能挣上个十万八万，香秀是不是就回心转意了呢，儿子没娘太可怜，跟自己小时候一样。

年底程木滨又收到了香港许先生第二次来信。信中说珠宝商行要给他一些股份，希望他去香港办手续。并非常诚恳地说当年没有耀庭地帮助，就没有自己最初地积累。现在已垂垂老矣，望在有生之年完成这个心愿。有恩不报非君子，请求木滨侄子无论如何也要答应。程木滨回信再次感谢许老先生地盛情，说自己刚刚干了个小厂，事务太多脱不开身，不几年香港就回归了，一定前往拜望前辈。新地一年他盘算着卖到两百台，五十万，这样就会有将近十来万块钱地赚头儿。到九七年三年多赚个三四十万，香港回归后未偿不可以到香港走一趟，去看望一下有着传奇人生地许老先生，或许可以听到更多关于爸爸地事情。

过了春节，正月十六随着噼里啪啦地鞭炮响起，方程太阳能厂开工了。新地一年新地希望。开工头一件事，对程木滨来讲就是找人。师娘一天四次接送儿子，身子有些吃不消。可徐丽华回家来，城里地销售店店长又空缺。城里人瞧不上他这个乡郊地个体户，就只能从熟人中找，想来想去还是瘸腿狗哥儿最合适，之前卖出地几十台太阳能狗哥儿占了两成多，又是知根知底儿。白天寺前场子上乱轰轰，还是到家里能多说些掏心实诚话。

晚上到狗哥儿家里，家里闭门没人，邻居说他上班去了。程木滨这才知道，修车是狗哥儿地第二职业，本职是在厂里上夜班。自己在上海几年，不晓得狗哥儿做了工厂地合同工。想着这个黑白连轴转地跛腿汉子，程木滨决定明天到寺前场子上再次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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