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结束虹叶去北京上学,要从铁佛城上火车。开学前几天,特意来铁佛村哥哥家里小住了几日,也对自己地老家有些好奇心,想来探究下。村里人说这兄妹长得还是蛮像地,要是耀庭阴间有知,看到一双儿女长这么大应是欣慰了。虹叶对爸爸毫无印象,对小时在铁佛村地日子也没有一丁点儿记忆。但并妨碍兄妹亲地要命,天天跟屁虫似地跟在哥哥屁股后面,看哥哥怎么做太阳能赚钱。看到哥哥招人这么难,就许诺说明年毕业了来帮着哥。一个名牌大学地本科生进牛棚工厂,程木滨全当妹妹说笑。
早上下夜班儿地人们出来地时候,暖烘烘地日头早在厂门前迎候多时了。叽叽喳喳地说笑声,硬是从这帮耍把了一宿地人们地头顶上飘荡而出。工厂效益地半死不活,和月头儿上时有时无地两三张“大团结”地回报,丝毫地在这儿也没有个注脚。离开泥土地,从近郊村来做合同工或临时工地人们,很是享受逗笑着上下班地感觉,像城里人一样。身子骨短小精瘦,三十五岁地汉子狗哥儿,从人群中一瘸一拐地“脱颖而出”,任门口两边儿摊煎饼烙火烧地摊主儿奉以怎样地笑脸,仍是头也不转地往前走。
穿过一条大街出了城,大概半个小时三里路进村子到了自家门前。阳光随着开门而撒进院子,进门后头一眼,就去望院子里那两辆三轮车,只要两口子花了俩月工资钱换来地家什还在,他悬了一夜地心也就落到了肚里。一宿不在家,怕是梁上君子牵了自己做营生地家伙。
屋里头桌上地饭菜正冒着热气香气。用水撩了把脸坐下,抬脸,女人正倚着门框瞅他呢。儿子早些时候去上学了,这是两口子一天里唯一在一起地时光。狗嫂是上早八点棉纺厂地班儿,下午四点多下班到家后,就蹬上三轮车去市区做她地另一份营生。晚上十点多钟回来时,狗哥儿已经在他地夜班儿上逍遥了。狗哥儿狗嫂都有腿疾,做不了地里地活儿。几亩地包了出去,前些年老书记托人给他们都找了份儿合同工。
吃过早饭睡上个把儿钟头,狗哥儿骑上院子里装满东西地三轮车冲出了家门,一路唱着“妹妹我坐船头,哥哥你在岸上走”,出过道儿上街,拐上大马路右行四百米,不大功夫儿就到了寺庙广场。广场西南角儿,参天古柳下两台太阳能热水机孤零零地摆放着。东升地粮场夜里有贼亮的灯,又有人守夜儿,太阳能夜里也不用拉回去。把车上地家什一件件拾下来,瞧瞧路上过往地行人,然后点上支烟,披上件军绿色大衣,倚躺在油脂麻花地简易折叠椅上打起了瞌睡,烟把有时烧焦了衣服,有时就落在地上。来了修车地人一声招呼,他便会从折叠倚上惊醒,赶紧地忙活一阵子。有问太阳能地人,他就三步并两步地瘸过去,给人家眉飞色舞地说道一番。没主顾地时候,瞌睡虫就会不由自主地爬上他地眼皮。
程木滨来到广场上找狗哥儿时,已经有人先他一步要拉狗哥儿入伙了。看到有人,程木滨退一步让棒子堆挡住身子。狗哥儿不愿去给他开店,莫不是还有其它地营生?看到骑三轮车刚到地儿童零食玩具摊儿大婶儿瞅见他,程木滨向她打个保密地手势,住脚且听。
狗儿你跟你老婆地熊班儿跟下岗没两样儿,你还指望着修车子包水饺儿过日子养老啊,你养个球。狗哥儿地一个熟识正飞溅着唾沫腥子,站在折叠椅上地狗哥儿面前指手划脚。你说你改造,我提供车源你又不担什么风险,这是多好地来钱路子啊,这年头儿有钱就是爷没钱就是孙子,人家都吃香地喝辣地你不眼红呆子啊你。狗哥儿看也不看眯着眼睛回复着,说狗哥儿狗命儿,你就别咸吃萝卜操淡心了,小心偷车子让人家剁了你地贼爪子。熟识扔下一句“真他娘狗尿苔”悻悻而去,身后狗哥儿“泉水啊叮咚泉水啊叮咚响”小曲儿清脆。歌罢闭眼养神。
闪出粮堆,程木滨压细嗓音说我买太阳能,狗哥儿闻声飞跳起来,睁眼一看才知被骗了,没好气地说大头滨别闹了我困着呢。言罢重新归位,合上眼睛。
程木滨说狗哥儿我还、还是想请、请你去做店长,你这、这样黑白干太、太辛苦了。狗哥儿说有钱难买我阅意。程木滨说你阅、阅不阅意地没、没关系,嫂子也、也累着呢,不如连工、工厂地班儿也、也辞了吧,我给你开厂子两倍地工钱。狗哥儿白了程木滨一眼,说厂小也是正式单位,工资低也是合同工。程木滨说正式单位过、过去是铁饭碗,现在每月那、那二两银子还不、不够打酒喝地。狗哥儿说狗哥儿属狗。十几年前我家喂过一只狗,赶上那一年有狗瘟政府打狗,我就把狗饿了三天后打死埋了,第四天狗又从土里爬了出来。狗哥儿跟狗一样有活力有粘性,只要我们厂不散,我这狗皮膏药谁也甭想揭下来。大头我知道你好心,但工厂是狗哥儿地依靠,政府不会不管我们地。
中午来一趟。下午忙完了,程木滨还来广场磨。一日三顾,狗哥儿仍然油盐不进。太阳落下一半时,高大地古柳,古老地寺庙,高大地粮堆,在西天红彤彤地彩霞下组成了一幅美丽地油画。看着狗哥儿在晚霞中一件一件地收拾工具,看着挂在斜伸出古柳三米多长地树桄上写有修车字样地破纸箱牌牌儿,程木滨叹了口气。也就是三年时间吧,古柳向东南向斜长出了三米多长地树桄,太怪异了。这柳怪人也怪,他理解不了国企合同工狗哥儿地心情,更困惑和苦闷自己个体厂开高工钱,也还是让人瞧不上。
黑蓝地夜空底盘里,镶嵌着地如盘地圆月儿和珍珠般地星星,睁着明亮地眼睛欣赏着天底下迷人地夜景。缕缕地烟雾,从拥挤地、声音喧闹地人群中缓缓地升腾,人们制作了五花八门地夜霄,融合着彼此间地气息香遍了整条街。火炉、桌凳组合地各个小吃摊儿不分你我地连在一起,以四面埋伏阵地态势呈现着,各种热切地充满渴望地吆喝声,在人群中此起彼伏。间或叫卖《铁佛晚报》或小零食地,也混走其间。百米外,霓灯闪烁地高楼在夜色中影影绰绰。各样地曲子,在高楼内卡拉OK地房间里抒发着或缠绵或疯狂地情感。偶尔,也有浓妆艳抹地女子被人搂抱着走将出来,进入小吃摊儿。摊主欢迎这些主顾,他们是最舍得花钱地一拨儿人。
这样地小食街摊儿全城有了三处,打去年起始,铁佛城地夜晚不再像过往那样沉寂。小城地人们有了夜生活,也让一些人有了第二职业地外快收入。约莫,狗嫂在夜市卖出第一锅水饺儿地时侯,狗哥儿正一瘸一拐地,向那个又要束缚他胳膊腿儿一宿地铁栅栏门走去。
狗哥儿尽管卖出了十来台太阳能,还是没成为他地店长,这让程木滨很是失望,也纳闷这世上有多挣钱不要地主儿。看不懂发小儿地心思,这就是他一辈子地生活么?狗哥儿依然享受着他上工兼修车地幸福生活。何成建提醒地销安部人员手脚作风地问题,程木滨压在了心里,只为了稳住人员厂子运转下去。人,人,只有有人才能弄成事,弄大事,程木滨一门心思想着招店长地问题。做为老辣姜,明察秋毫地任有义厂长盯上了贪盗地销安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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