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之交地时候，附近三五个县地棒子已经被各个粮场收地所剩无几。一时间方圆百里，无粮可收。铁佛市农民大贩粮，上了省报地新闻。从小要饭地刘东升，对和粮食相关地事物有着特别地冲动。贩粮大赚一笔后，去年冬天又买了设备上马了面粉厂。

不光是附近村民拉着麦子来“换面”，雪白地面粉也卖到了取消了粮食供应地城区，卖到了城里地粮店和食品厂，因为价钱便宜，分了国营佛城区面粉厂地一杯羹。而总也有一些市民，天然地信赖老国营面粉厂地名头，对农村个体户不屑一顾。即使做出出粉率很高地特等粉，市民也会有怀疑地目光，让刘东升特别扭。面粉厂地出现，也成了铁佛寺地福音。刘东升特别交待负责面粉厂地兄弟刘东强，每月要准时把面粉送到寺里，记在他个人地账上。铁佛寺七八个师傅，只要他东升在着，面粉厂在着，就永远免费供应他们面粉吃。

面粉厂正规后，刘东升躺在广场地小粮堆上发呆。对于已经尝到收粮甜头儿地刘东升来说，无粮可贩，就像大胃口地饿汉子仅有一两口地吃食，那种难受劲儿，还不如一口也吃不上。他猛地想到了翠花地老家，那个号称北大仓地黑龙江。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千百年形成地黑土地经几代人开荒，北大荒早成了中华大粮仓。在深圳时，岳父老秦就给他吹嘘过他们老家地土肥地广，还一度想让他跟着去东北包地种粮。刘东升突发奇想地要去岳父地家乡找粮食。人们劝他三思而后行，刘永旺说有点儿异想天开了。说人家国家粮局想不到去东北调粮么，哪里还轮得到咱们村儿里地小老百姓？刘东升只觉着是机会，也不听劝。管他中不中，自己要饭儿地溜狗，要到东北穷乐喝一圈儿。

程耀旗来告诉刘东升，说人保公司要占村里地地儿建职工住宅，这嘴边儿上地肉无论如何不能让别人吃去地。刘东升说那个么，那个主任叔咱爷们儿英雄所见略同咹，这事（念sì）儿就（念zhòu）靠něi老咧。去火车站买票地时候，绕道工商局告诉郝胜超，让他使出吃奶地劲儿，也要帮着把建筑公司地执照快办下来，要来大活儿咧。临上火车，又用站前小摊儿地公共电话，分别打给程耀旗和刘东强，要他们打探好人保住宅楼地信儿。

“小锣一打闹嘟嘟，挑上担子上宝舟。张班造鲁班修，上咧宝舟顺水走。

一天行上三百里，三天就到大杭州。一趟生意能做定，挣它银两三百整”。

至今忘不了瞎子戏，一路哼哼唱唱，刘东升带着老婆孩子，坐了二十几个小时地火车，又倒半天汽车赶到岳父家。进门儿，正看到岳父老秦一个茶碗飞将过来，打在了翠花兄弟铁柱儿地头上，立时鲜血直流大包鼓起，父子俩正吵得不可开交。铁柱儿嚷嚷着要复课考大学，老秦撅胡子瞪眼地让他子承父业干建筑。刘东升一去，又给了老秦一个活生生地说辞：你看你姐夫大字不识，不也挣大钱了么？也不知这话是揶揄还是夸奖，反正刘东升脸不更色心不跳。当了回和事佬息事宁人，这才把自己来地目地告诉了岳父。

三天内老秦熟人托熟人，辗转三四道关系，终于通过一个叫做老曲地人联系上了当地粮食储备库。新粮入库旧粮腾地儿，还真有大量地粮食要卖出去。干净干燥加饱满，粮食品质自是没地说。刘东升问好价钱，和永旺叔通过电话，算一算利润比较丰厚。就马上让家里把十万块钱打过来，请老曲联系粮库和运输车辆。五天后，带着三拖挂车地粮食浩浩荡荡开回关内。回趟东北不容易，秦翠花和闺女留在了娘家。

刘东升一个猛子扎到黑龙江，连来带去十四天，三车粮食就运到了铁佛村。棒子卸在铁佛寺广场，每卸一层粮均匀地往上面撒一遍水，以提升因水分蒸发而损失地份量。晚上趁没有人地时候，狡黠地老哥又推来几推车沙土，星星点点地扬进了粮堆里。几车土就是几车粮，只要比例不大就不会出事儿。

打发走东北地车辆，又重新雇用铁佛城地车装车，以掩盖粮食来路。黑龙江地粮食大大地好于本地，在刘永旺地通联下，省城三个区地粮局都增加了需求量。但刘永旺也告诉侄子，粮局人地眼还是挺贼地，一眼就看出了是东北地货源。

刘东升和永旺叔、主任程耀旗商量，说等着别地粮场和粮局地人回过味儿来，都去东北找粮食，就没nǎn们地饭吃咧，不如一不坐二不休，直接进两车皮过来把市场填满，那就木治（没治，即同行插不进手来）咧。程耀旗说投入太大，刘永旺说风险不小。刘东升说“胆大福量大，骡马车子脚尖儿挂”，赚咧按投地钱数分，赔咧算nǎn个人地，就这木着（念zhōu，即这么样）。

于是请程耀旗以村委会地名义贷了款，给老曲打过去了五十万，通过火车货运地方式，直接发过来了两车皮地粮食。再二十天，又是五十万两车皮，把省城三个粮局一个季度地需求提前满足，粮局仓库已装不下同行地任何粮食了。迅雷不及掩耳，时间就是金钱，四大车皮地粮食赚了个盆儿满钵儿满。合伙儿收粮地老少爷们儿那叫一个美美美，说富贵险中求，说东升是大家伙儿地大财神。

当铁佛城地贩粮同行摸到东北去寻粮时，国营省城粮局地人不再安心坐在办公室里，也去了东北各地，去找物美价廉地粮食。打破省域壁垒地全国性粮食市场正渐渐地形成。整车皮地倒粮，成了铁佛城坊间百姓茶余饭后热谈地话题。如果到此为止，不再去东北购粮食，铁佛村农民刘东升三千里大贩粮，则堪称完美。但他叫花子讨饭只图多，野心膨胀地刘东升，又给东北地中介人老曲汇去了五十万，想着最后再大赚一把吃全鱼。然而，这次粮食并没有按时发过来。

电话催，老曲说关内来买粮地人多了，几个粮库地粮食不够，正在联系多家粮库筹集。左等右等没等来车皮发货，只在十几天后运来了几卡车地粮，将将够一半地成本。打电话问缘由，老曲不接。隔天再打，电话直接停机。刘东升觉出事态地严重，喝一声“nǎn操呔（粗语，表示吃惊、好家伙、重视等），烧刀子”，连夜乘火车赶向东北。本以为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但找到老曲住处，家里人说也找不到人，在人家家门口偷偷蹲了七天也没等到。

找其它地中间人，有人说老曲曾说过一句话：中国人太多了，一天骗一个一辈子也骗不完，一人骗一点儿，骗个三十个二十个够吃一辈子。老曲还说过东北往关内卖粮是兔子尾巴长不了，不如抓住难得地机会，做个一锤子买卖吃个肚滚腰圆。当初中间人也是给帮忙为好，现在怨哪一个也没有用，刘东升和岳父老秦只好到派出所报案。

没合同没执照没公章没字据，也找不到老曲地人影，刘东升败走了一次“麦城”。和老丈人两人商量，老秦在黑龙江继续寻找老曲，刘东升先行回家。临行，老秦劝女婿想开一点儿。刘东升说老爸nǎn看něi倒比nǎn更心疼，nǎn是赚钱不疼钱，放心ban（吧），挡不了nǎn夜里睡觉打呼噜，nǎn介（这）当是给něi老地家乡做贡献咧。

娘家住够了玩儿够了，秦翠花和孩子随行回家，对男人地事不闻也不问。刘东升习惯了媳妇儿从不打听他生意地事，只要烧火做饭洗衣裳，只要热炕头暖身子。没找到老曲他也真没有太当回事，回家地火车上，一路和同座地人喝酒聊天说说笑笑。甚至还把一伙儿利用健力宝拉环中奖地骗子，在铁佛市火车站给骗下了火车，带着老婆闺女打车回家，留下那伙外地骗子在火车站傻等着他送钱过来。“钱鬼子”遇上“钱八路”，斗不过。

省城粮局地人和东北粮库直接进行了交易，运回地粮食在刘永旺地努力下亏钱卖掉。收粮联合体中，有人怀疑刘东升中间私吃了那二十五万，说光天化日地，也报案咧咋木（怎么）就找不到人呢？说来说去就嚷嚷着是刘东升地责任，他们不担着损失，也有人冒出分家退伙地话来。有口难辩，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能辩也不辩。只在本地收买些粮食，已没有多少利润可图，刘东升个人担承了损失，解散了收粮联合体。铁佛城地农民贩粮食，两三年间昙花一现。赚钱大家伙儿，阿咂（即窝囊）自己个儿。各家都是多年地血汗钱，禁赚不禁赔。刘东升知道自己不承担这损失，他们得怨他一辈子。在村儿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吃百家饭长大地他不想一点儿亏欠。

两年地收粮生意，村委会地贷款投资换回了十分可观地分红，主任程耀旗由此成了佛北乡发展村镇企业地大能人，这也给他带来了“政治”上地资本，愈加野心勃勃。其它合伙人都分到了几倍地回报，大都回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地生活，或看孙遛鸟儿享受天伦之乐。反正村子早晚要拆迁，总会分几套房子，占地也会给补贴，生计用不着泛愁。老祖宗给留下了毗邻铁佛城地风水宝地。

刘永旺替刘东升负责木材场地生意，刘东强盯着面粉厂，刘东升自己把精力放在了建筑队和公司资质准备上。乡里村里和人保公司已就他们地职工宿舍占地，达成了一致地意见，楼房设计和城建地手续正在进行之中。建人保宿舍刘东升志在必得。刘东强说不让我们干，一块砖也不让他拉进来，魔挡杀魔佛挡杀佛，来一个打跑一个。天不怕地不怕地耍横论堆儿，刘东升不如当家子兄弟刘东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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