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抱歉,先生。于个人而言我十分欣赏您展现出的自信,但,登台演出一说,烦请不要再提。”
品尝过细腻研磨出的咖啡粉末冲泡的浓郁,一位中年男人重新戴上了帽子,握紧手中的文明棍,对着那位年轻的,正在寻找一个平台演奏的钢琴家,带着十足歉意说出了如下话语。
“你会是一个很好的朋友,但我的确不能用观众的耳朵做赌注让你登场,谢谢你的款待,咖啡很好喝。希望以后我们拥有进一步合作的可能。”
宋惑脸上带着僵硬的笑容,这已经是他送走的第四个剧院的经理,同样的,他跟着喝了四杯咖啡。
膀胱处还没有开始抗议,他自己就有些难过起来,本质上,这两个星期认真练习钢琴的他,无论在地球,还是在水蓝星,都拥有足够上台的能力。
李斯特只是否决了宋惑的天赋,但从未鄙夷过努力的人,一个稍微不那么笨还喜欢认真练习的学生,作为他最后的“关门”弟子,的确不错。
然而现实冷酷得很,目前为止,没有一家剧院愿意让他登场,哪怕只是演奏会最后的返场余兴表演。
苦恼的挠了挠头,来到这里已经过了三个星期,除了见到李斯特的惊喜,和那位少女裁缝的一面之缘,其余的时间,他都是在枯燥的练琴中度过。
当然,现在多了一项事宜,就是被剧院的老板们拒绝。
拒绝的言辞大同小异,或直接或委婉,或直斥他白日做梦,或期待他能先结一下账单。
这帮流淌着罪恶资本家,宋惑恶狠狠地想着,早晚让你们知道什么是工人阶级的力量。
咬着牙结算了账单,咖啡馆老板乐不可支,恭恭敬敬的送走他这位东方面孔的“哈迪斯”(除冥王外,也是财富之神)。
回到那栋小楼,宋惑颓然扯下领结开门回屋。
李斯特颇为悠然自得的切着新鲜的完美熟度的牛排,他最近的精神好了许多,虽然每日仍旧是睡眠时间远超过清醒的时间,但他能感觉到,岁月给予了他最后的深情。
那就是让他以清醒而理智的状态迎接死亡。
“放轻松。虽然我没有被拒绝过的经历,但我的确能体会你的沮丧……好吧,我其实也并没有因此沮丧。总之,好孩子,要尝一尝我煎的牛排吗?”
说不清是毒舌还是安慰的话语从这位老人嘴里说出,顺带着,他用叉子叉住一块横截面纹理泛红的鲜嫩牛肉放入嘴里品尝。
“可惜,用于佐餐的红酒质量并不如意,人生也大抵如此。”
宋惑干巴巴的咀嚼着嘴中的牛肉,老人处理食材的方式并不完美,让他能感觉到一丝腥味,黑胡椒碎过多影响了牛肉本身口感,但已十分美味。
“老师,谢谢招待。看起来,我的确没有什么天赋。”
对于宋惑的话,李斯特不置可否。
他推开了盘子,还剩下大半的牛排等待着垂青,用餐巾擦了擦嘴,用沉稳而坚定的声音告诫这个年轻人。
“你一定花了许多心思来得到巴黎的大小歌剧厅的信息,所以,你每次失败后所再次进行沟通斡旋的第二家,在声势,大小,来往客源上,都不如第一家。”
宋惑低下头,倒是被李斯特说得脸红了,他没有费什么心思收集信息,毕竟遇事不决可问系统。系统本来就巴不得宋惑快完成任务,也就稍微给宋惑开了个全地图透明的外挂。
“但你没有想过,为什么第四家不如第三家,第三家又不如第二家。因为他们各自的受众面不一样,服务的对象也不同,你一头扎在如此繁多的信息之中,却忽略了最需要你的舞台是什么。”
宋惑有些明悟,自己需要的舞台,与最需要自己的舞台,并不矛盾,他好像明白了自己到底要如何选择了。
“看起来你已经懂了一些,来,帮我拿好拐杖和礼帽,我去换一身衣服,咱们去看一场别开生面的演出。”
李斯特起身看着宋惑,脸上挂着十分无害又诚恳地微笑。
宋惑不仅感动,这位老师还真是尽职尽责……吧?
宋惑跟在李斯特身后,他们乘了一架马车出行,在巴黎鳞次栉比错落有致宛若迷宫的大道中游弋。
两人在马车车夫十分暧昧地微笑中,宋惑隐隐觉得不妙。
看到李斯特熟悉地钻进眼前看起来就十分可疑的建筑中,木质镂空门扉处刺鼻的香气让宋惑的不适。
一位看起来脸色苍白身体瘦削的年轻人,双腿打着颤走出来。
什么样的音乐会才能让一位年轻人脸色苍白打着摆子走出来呢?
宋惑冷着脸走进建筑之中,心中有了答案。
他迥异的脸型与冰冷的脸色相得益彰,让他瞬间收到了各色女子的观望,有些大胆的已经挺着事业线搔首弄姿等待着男人的到来。
李斯特正往一位姑娘的身上塞着法郎,他看到了脸色冰冷的宋惑,然后轻柔的拍了拍眼前女郎,开了一个荤色的玩笑,在女郎依依不舍的眼光中,朝着宋惑走过来。
“嘿,宋……这里的确是人间反差最强烈的剧院,你再没能听到比这里更悲欢离合的故事了。”
“老师,这就是你来这里的理由?”宋惑拉着李斯特到了一旁,这样直接的问询让李斯特也有些尴尬。
“人老了当然也需要一些别的藉慰,我跟你说过,抚摸钢琴要向抚摸情人一样温柔,反过来也是如此。哦,我忘了,你只有一个很爱的未婚妻,而且,为此保持着纯洁。”
找着理由的李斯特还是毫不犹豫地用诡辩与嘲讽想让宋惑知难而退。
“就此一次,宋,我保证再也不会有下次。”李斯特拍着宋惑的肩膀,作为一位垂死的老人,在这个陌生的时代里唯一的温存就是寻个知心体己的女郎。
他是个多情的人,也不免恶作剧的想,自己死时,会不会有这样的姑娘,为自己而哭泣。
宋惑默然,对于老人来说,最健康的生活方式不代表最合适他们,反而如同一个枷锁,让他们无法挣脱由亲情构成的牢笼。
“仅此一次?”
“就此一次!”
宋惑走出去,贪婪的吮吸着巴黎如今并不算清新的空气。
弗朗茨.李斯特,一个至死都风流浪漫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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