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秉昭不语,脑海中迅速思考着方毅此番建议的可行性。
当年他初到宁海时,曾经和几位幕僚以及冯家的一些弟子,实地探访过海盐的生产,也和一些从事海盐生产的百姓了解过。
他迄今都还记得,当时看到一群百姓用大锅和柴火烧着卤水的景象。
煎盐之法耗时耗力,百姓一家通宵劳作,也只不过能得两锅六十斤罢了。
在和百姓的交谈中,他便了解到,前朝曾经用过晒盐之法,以阳光晒盐,能省却大量的人力物力。
但当他问及灶户们为什么不用晒盐之法时,他们却说,这是太祖皇帝当年的规定。
还是家中做一些盐业生意的冯家弟子告诉了他其中的玄机。
煎煮法虽然耗时耗力,成本也很高,但实施起来需要集体操作,便于官府利用团煎法来控制灶户。
因此,为了尽可能减少私盐生意的出现,洪武年间太祖皇帝便诏令全国所有盐产区都必须使用煎盐之法。
郭秉昭这才恍然大悟。
此刻方毅旧事重提,倒是勾起了他的回忆。
“本官当年也想过这些问题。煎盐之法确实存在诸多不便,但终归是我大明祖制,而且晒盐之法一开,私盐必然猖獗,此事不容易啊。”
郭秉昭叹息一声。他当然知道煎盐之法对于灶户来说颇为不便,但在大明,想要变更一些祖宗之法,哪怕是极无关紧要的那种,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方毅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态度。
这位县尊大人并非是食古不化之辈,他显然清楚晒盐之法远强于煎盐之法,不过是觉得革易祖制,阻力太大罢了。
他的嘴角悄悄勾起一个弧度,这正是他想看到的一幕。
只有这样,他的那一招才有用武之地。
“县尊大人所言极是,不过学生有一策,可以解决晒盐之法的问题。”方毅微微一笑。
“嗯?”郭秉昭目光灼灼。
“学生曾在一本古书中,看到一种名为‘埕坎之法’的方法。此法兼具晒盐与煎盐两法之优点,若依此法而行,产盐之成本至少可以下降三成。”方毅朗声道。
他准备用来说服郭秉昭的神器,正是后世所说的“埕坎晒盐法”!
事实上,即便方毅不提,煎盐之法也会在不久之后被晒盐之法所替代。
在弘治年间,虽然太祖皇帝的祖制还在,但早已失去了效力,许多府县都纷纷开始采用晒盐之法。
毕竟对于灶户而言,晒盐之法比起煎盐之法,要方便太多。
而后到了万历年间,政府对江南地区的约束变得空前之小,半无政府的状态让商品经济逐渐发展,也诞生了不少独特的发明。
埕坎晒盐法,正是其中之一。其原理并不复杂,是让海水在所谓的“埕坎”中经日光曝晒自然凝成盐,由于此法省略了准备卤水的工序,要比传统的晒盐之法更胜一筹。
而且此法兼具煎盐与晒盐之法的优点,所以在大明末期的时候,已经为众多海盐产区所采用。
“不可能!”郭秉昭的第一反应是不相信。
毕竟他治下的宁海,海盐之重要毋庸置疑。若是有此方法,治下的灶户不会不知道,也不会不告诉他。
但他哪里知道,方毅拿出的这个办法,事实上是在几十年后,才在偶然间被发明出来。
“县尊大人容禀,虽然那本古书已经不慎丢失,但此法学生依旧记得,学生这便默写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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