砍树称不上什么技术活，但技巧还是要有的。比如说你砍得部位不能太低也不能太高，砍的时候还不能只朝着一个方向用力，那样费劲还费时，最好是两头同时用力，砍出和圆锥体的形状，那个时候轻轻跺一脚就能让树倒下的方向按着自己的意愿进行了。

林诺只拖着个主干下山，那些分枝已经被她砍的七零八落堆在山里了。这样她虽然跑两趟，但是要比拖着个树招摇过市好太多。

早晨七点地里已经有不少在干活的了，都是打着早上凉快多干点，热的时候就能少干点的谱。也是因为这样，田头总会有两三个聚在一起说话的。

她们瞅见林诺拖着棵光头树路过，就笑吟吟的同她打招呼“上山砍树来啊，林诺。”

林诺应了一声，一一的按着辈分喊了婶婶大娘。妇人们听了更加高兴了，嘴里开始不停的往外冒夸她的话“林诺越长越高了啊。”“也越来越俊了。”“婶子她有林诺这个孙女不知道是积了几辈子的德，真是有福气啊。”

林诺微笑着，脚上是又快了几分，她总是不知道怎么去应对这种情况的。

即使林诺心里明白，这是她们给她的善意。这种善意还表现在平日里，这些婶婶大娘们会塞给她个自己种的黄瓜或者籽瓜或者茄子之类的，嘴上还总会说着“这些东西不值钱，别往心里去”这种话。

然而这也是林诺最怕的地方了。

她家穷的啥也没有，人家给的情，她除了记在心里啥也回不了。

纵然林诺还知道，她们这么做是出于对自己的可怜。在那些看不到她的地方她们会说，林诺这么好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投生到这家子来。她们还会暗搓搓的讨论林诺奶奶那个精神病会不会遗传给林诺，当林诺考出接近满分的成绩的时候还会怀疑她是不是作弊了，毕竟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林诺还只是个中游学生。

如此种种有些是从屋后路过不小心听来的，还有一些是跟她奶交好的老婆子学来的。

林诺那个时候花了挺长一段时间想才想明白为什么人们会这么想。最后得出一个普通人是这天底下最最最复杂的存在的结论。他们可以是在你最难的时候拉你一把的，也可以在你快走出困境的时候跺你一脚，为善还是为恶靠的不过是他们对你的喜恶。

走的远了，林诺才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十一二岁的少女是这天下最有活力的存在之一，天真、无邪本应是这个她的代名词。

可林诺十二载的年月里经历了太多成年人都没有经历的东西。她大概就像那个万年小学生柯南一样，小孩子的身体里装着一个成熟的灵魂。林诺没有看过这个动画片，但是她听同学说过，林诺其实很好奇那个柯南吃的那个变小孩子的药。

林诺还没到家门口的时候，就听见自家奶奶怒骂的声音。

她像是被突然激发了什么了不得超能力拖着树枝子快步跑进了家门。

院子里一片狼藉，林诺洗好的衣服被奶奶扯了下来踩进了土里，那片长势喜人的西红柿还有茄子已经被扯的离了架，有一些果已经七零八落的掉在了地上。

林诺的奶奶坐在地上，看见林诺开门进来，眼睛饿狼见了生肉一样，两眼发光直勾勾的盯着林诺，林诺往前刚走了一步。她就指着林诺开始骂“你个小祸害去哪儿了！你是打算饿死我这个老婆子！”

林诺没有理她，她心疼的把那些踩地里的衣服一件一件的捡起来，突然之间感到一阵久违的心酸。眼睛突然不听使唤了，脑子也是。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林诺没忍住，抱着衣服蹲在地上哭了。

村里的陆婆说这是奶奶招邪了，她问林诺要了半袋子米，给了林诺一杯放了黄符的水，说喝了就能好。

结果奶奶喝了水肚子疼的去了医院，大夫说奶奶这是精神出问题了，这个岁数基本不能痊愈了，只能吃药控制着。

林诺无声掉了好久的眼泪，蹲在那儿半天没有动弹一下。她感觉自己像那条林佳佳养的金鱼，要被空气压的喘不上气来了。

林诺缓过神来以后没有去管她奶，反倒是忙着收拾院子。倒不是她不关心她奶，而是在她奶奶几乎天天的犯病的那段时候，林诺总结出一个经验，不要在奶奶犯病的时候做任何事情。她奶奶年纪大了，不犯病的时候做什么都慢，犯病的时候反而跟个小伙子一样，灵活的厉害。你单凭想是怎么也想象不到一个八十好几的人能在炕上蹦上蹦下的。索性她也没啥伤人或者自伤的意图，就折腾折腾东西再骂骂林诺，犯病就过去了。

她手脚麻利的把脏衣服泡在盆子里，又把倒地的蔬菜扶起来重新架起来。林诺突然觉得自己活的还挺乐观的，她竟然从来都没有想过放弃。

林诺奶奶骂了一阵骂累了，开始指使着林诺给她拿水喝。

林诺只觉得自己卑微的利害。

她想起自己看的那本俄国名著的第一句话，幸福的家庭总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林诺递了水，把四分之一片安眠药掺和在了里面，等她奶开始打哈欠的时候，又哄着她奶回了房间里。

这一闹腾就到了九点钟，也就到了她去编篮子的时候了。

她撂在山上的那捆子树枝还没弄回来，也不知道明天再去弄还能不能在，大概还得再砍一次吧。

去村长家是不能迟的，去晚了就没有活了。相较于林诺纯靠编篮子挣钱，村里的其他老太太就是给孙子挣个糖钱或者买水果钱了。

她们这个编篮子是领件做的，你今天决定做十个，那你就拿十个的材料去做。

村里闲着的也不少，村长老婆那一天一百个篮子的名额根本就不够分的，一个篮子给5块的工钱，林诺一向是领40个篮子的数量。她手快，一个篮子只需要用十五分钟左右就能编起来，一天能挣到200块钱。

就是可惜这种五块的篮子订单不多，村长老婆说只要1500个。林诺很在意这次挣钱的机会，因为以前都是一些手法挺复杂但是只有3块钱挣的篮子。

林诺想攒钱。但是到目前她基本上一分钱没攒下。她爸当初让人哄着借的高利贷，虽然看着她家孤儿寡母怪可怜的，实际上是被村民吓走了，不收利息了，但本金十万还要让她们还。

当初巽寮寨的村长给他们做了公证，让林诺继承了她爹的这笔巨债，当时村长以为林诺她爹能重新做人挣钱养家还债。没想到林有正就这么跑了，那笔子烂债彻底落在了林诺头上。

林诺每个月能挣2300到3000块钱，月月还债只能留下三百块钱过日子。

家里虽说种了菜，但也不是每天都有菜成熟的，集还是得赶的，一个月能花三十块钱去。她奶奶年纪这么大了，平常还犯病折腾自己，林诺怕她奶骨质疏松，通常是拿出五十块钱来去买那种老年人奶粉给她奶补充营养，再去掉那六十块钱的药钱，二十的肉钱，十块钱的水果钱，二十多的鸡蛋钱……最后也就能省下八十块钱吧。

这一切还得建立在林诺有活干的基础上。

村长老婆也不是总有编篮子的订单的，如果没有林诺就得去山上看看有没有山蘑菇或者其他土特产，通常是晒干了带去县里卖，这个时候能挣到一千五就是运气极好了，更多的时候就是只能挣个七八百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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