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中秋节了,林诺最最最不喜欢过节了,因为过节要出门。她家亲戚不怎么多,但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
比如说她的二舅妈。
林诺的外婆外公都已经去世了,大舅舅前几年因为一场急病没了,大舅妈带着孩子去了南方再也没回来过。
两家子在林诺她妈在的那会儿就不上门了,老两口子爱面子,觉得教出个不正经的女儿丢份,对林有正这个好赌成性的女婿也看不上眼,何况后来这两口子还编排自家爹娘病重的事骗自家老子娘的棺材本享乐。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孩子不听,两口子就歇了这口心思,哀叹自己年轻的时候把孩子撂给自个儿爹娘带坏了。也可能是心病给气的,林诺刚刚上小学的时候,两个老人就一前一后的走了。
林诺对外公外婆的印象就停留在了一碗鸡蛋羹上。
农村有句话,一岁娇,二岁惯,三岁四岁将将好,七岁八岁狗也嫌。
林诺不是个天生高情商的孩子,反而有一些愣,较真的有点上头那种。
正月初二走姥姥家,林诺就没的走,她问的大人烦了还被家里人赶到路上去,“自个儿一边去玩去,不知道别人忙啊。”
在马路上闲逛的林诺碰见了好事儿的周婆,“林诺儿,你这是往哪儿去啊?不走姥娘家啊?”
眼睛笑起来眯成缝的周婆穿了一身极其周正的印着牡丹的大红袄,红头巾在头上系了一个三角状包进去了大半个头,又挡风又显得人精神。
林诺那个时候哧溜吸了一口冻出来的鼻涕,“我不知道我姥娘家在哪儿,所以我不走姥娘家。”
“哎哟,天杀的林诺妈诶,咋还不让人见外孙女呢。林诺儿我跟你说啊,你姥娘家就在山前边的大王庄,村头进去第二排上第七户就是。林诺啊,你妈归你妈,你可不能跟着她学那一套不孝敬老人。”
林诺那天也不知道是不是风太冷冻着脑子了还是她正巧处在七八岁人嫌狗憎好奇心旺盛的阶段的原因,林诺回家偷偷摸了个大鹅蛋揣怀里按着周婆指的那个路就去了。
山路最难走了,尤其是那会子没有修路,土路还好一些,最最起码不硌脚,走那一段河道的时候不是硌脚就是硌脚,偏生她那个时候人小腿短,只觉得那条路怎么那么滴长,就跟走不完一样。
凭着一股冲动出了门,走了个半里不落的想回头都没得回了。望望前头,又瞧瞧后头,年幼的林诺咬着牙继续走了下去。
就这么回去太不甘心了,她都走了这么久了,回去还得再走一次石子路还不如继续走下去呢,最起码也能长长见识。
她出门的时候就不大早了,那会应该是快十点了。那些来来往往走亲访友的都是一大早出门,没有十点钟出门只为了去吃那顿饭的。
所以林诺走了一路没见着个人影,只有风和太阳与影子陪她。
山风呼啸,一阵一阵的,刮的两旁干瘪的枯树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呜咽声。
将开始林诺被风吹的还有点冷,但是越走越热,整个后背都湿透了。林诺半会儿都不敢停,一停下来风汗就凉了,然后风就能透了衣裳,让林诺凉到骨子里去。
她也挺怕的,好歹也听过山鬼还有人贩子的故事的。走的揪心又坚定,还边走边唱歌,也不唱别的就是唱那个“大河向东流啊,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啊,呦吼呦吼嘿呦嘿啊”
林有正喜欢唱这个,喝醉了在家里耍酒疯就吼这几句,林诺听得多了也就学会了。
她虽然不晓得是啥意思,但是觉得挺豪迈的,很壮胆。
约莫着是绕了两座山才见着了村落,而此时太阳已经行到了四分之三处,微微退了暖意。朽木色的牌坊楼矗立在进村的路口,刻着好多她不认识的字,但是旁边石碑上的那个大王庄她认得。
大抵是到了。
村子里已经有几缕炊烟起来了,袅娜翩跹的像个少女,在靠天时的地方,顺应才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第二排,第七户。
林诺在门口站着,听着此起彼伏的狗叫没有动弹,听着里头人来喊“谁啊”又飞快的躲到了墙旁边立着的玉米秆后面去,从叶子缝里偷偷的瞄那扇门前的空间。
好像后悔了,万一周婆骗她找错人就不好了。
开门的是个婆子,也包了一个红头巾,背有点佝偻,很瘦也很小,转头间林诺看见她的鬓角全白了。
四目相对,林诺就慌了手脚,要往草里头钻。
“是林诺吗?”
脏兮兮的孩子僵直了身子,贴着墙根仿佛变成了木头人。
老人红了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傻孩子,快出来,是姥姥啊。”
小林诺钻出了草垛,不顾寒风凛冽解开了自己棉袄把藏在里衬里的大鹅蛋拿了出来。
“给”林诺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过年好,姥娘。”
“哎,好好好,过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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