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天到了八月十三。
照例又倒腾完了酒水,来顺便驱车赶奔各处铺子。
前两日库存告罄之后,他就催着几个掌柜总了账目,今儿要做的只是去各处把账本收齐了,送到府里交由王熙凤过目。
这一是拐弯抹角的提醒王熙凤,别忘了兑现自己的承诺。
二来也可以趁机放出风声,引诱东府主动上钩。
本着先远后近,再顺路回家的原则,来顺先去了外城,然后又去了东四牌楼,最后才转到了什刹海的铺子。
那李掌柜早将账本准备好了,连同两份四色礼物摆在一处。
因临近中秋,前面两个铺子的掌柜,也都备有薄礼奉上,但李掌柜准备的这些,却远远超出了惯例。
来顺知道他这是在感谢自己,帮忙挡下了薛蟠的无理刁难,于是笑着道:“我也是怕坏了规矩,才硬顶了表少爷几句,值不得你这么三谢五谢的。”
李掌柜却是执意要送,来顺最后也只好却之不恭。
不过
“这东西怎么是两份?”
来顺奇道:“另一份是”
“实不相瞒。”
李掌柜苦笑道:“我与贵府的大奶奶原是同宗,因是出了五服的远亲,本来是不敢贸然攀扯的,可”
“唉”
他说到这里,无奈的叹了口气:“可如今我是看明白了,若后面没个人撑着,这掌柜只怕是做不安生,所以也只好硬着头皮走一走大奶奶的门路了。”
说着,他又双手奉上一份礼单:“该写的里面都写好了,劳烦总管替我送去府里。”
“原来你也是个有根脚的。”
来顺一面打趣,一面从他手里接过了那礼单,见上面特意糊了泥封,便直接拢进了袖筒里,又问:“这两份礼物可有什么不同?别我再给弄错了。”
“礼物都是一样的。”
李掌柜再次拱手:“给总管添麻烦了。”
“顺便的事儿,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彼时已经到了正午。
来顺在店里与李掌柜一起用过了饭,这才命店伙计把礼物装到车上,施施然折回了长盛坊。
因带着礼物多有不便。
来顺先回家把自己那份儿卸了。
然后又到二门鹿顶内,将李纨那份儿托付给了徐氏,这才捧着账本求见王熙凤。
因是早就约好了的,王熙凤又眼巴巴的盼着,故而消息刚送到了里面没多久,平儿就独自迎了出来。
过二门夹道的时候,看看左右无人,平儿悄声道:“我也不管你们在外面打了什么埋伏,但这越是到关键时候,就越该小心行事才对,你却做什么非要替人强出头?”
来顺一听就猜到,她说的是自己硬顶薛蟠的事儿,故此无奈道:“若不是这买卖关系到袭爵,鬼才乐意管这些闲事儿呢姐姐放心,如今大局已定,我自不会再节外生枝了。”
“你有分寸就好。”
平儿点点头,默然前行了片刻,忽又叮咛道:“这回你再见了她,可不敢再那般冒失了!”
“怎么会!”
来顺心下登时叫起了撞天屈。
当时他是头一回见到王熙凤,且又新来这个世界不久,才一时不慎露了行藏毕竟在现代社会时,对美女行注目礼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这老习惯一时间哪里改的掉?
不过现如今他和光同尘惯了,又怎回再冒冒失失去窥探王熙凤?
就算想要窥探,也得等自己日后发达了,荣国府又开始衰败之后再说。
话说
荣国府是怎么衰败的?
来顺依稀只记得句白茫茫的大地真干净,对于贾家到底怎么败落的,却没什么印象了。
等到了那间倒座小厅前,就见那两下里等着禀事的仆妇,竟比前几次还多了不少。
来顺略一思量,就知道这多半是王熙凤有意为之,为的是在阖府面前,显一显自己治家的成绩。
看穿了这一节,来顺跟着平儿进去之后,就刻意停在了门口,又捡那听着提气的数据,扯着嗓门报了出来。
外面哗然四起,里面王熙凤脸上也泛出光来,连叫了几个好字,又扬声问:“如此说来,若每个月南边昼夜赶工出五万条轮胎,咱们府上一年就能分润六万两银子?”
“正是。”
见她还要夸耀,来顺自然得把这捧哏的角色做好:“以眼下的情形推断,只会多,不会少。”
顿了顿,又补充道:“等这买卖彻底铺开了,南边的厂子必是要扩建到月产十万条以上,才供得上铺子里往外发卖。”
实际上真等这买卖摊开了,仿冒品也就该出现了,届时互相竞价之下,十万条轮胎的净利润,怕还未必及得上现在的五万条。
恐怕只有做到月销二十万条以上,才可能达到利润翻倍的目标不过如今的夏国,又未必能容纳这么大的出货量。
当然了,如此大煞风景的细节,来顺自然不会宣之于众。
“好、好、好!”
王熙凤忍不住又连道了三声好,与此同时心下就恍如去了一座大山似的。
现如今荣国府各项收入,折成银子约莫有十四万两上下,但每年的开销却超过了十五万两。
这少则数千多则两三万的窟窿,实是王熙凤每年的心结所在,为此她不得不拿月例银子出去放贷,甚至还起了包揽狱讼的心思。
现如今有了这每年至少六万两的进项,非但可以抹平府里的窟窿,甚至还能有三五万两的结余!
多年的块垒,自然也便一扫而空。
想到往后的好日子,王熙凤嘴里忍不住念叨着:“先前老太太的寿诞都没敢大操办,连八月十五也是紧巴巴的,整日里拆东墙补西墙的,这苦日子可算是到头了!”
听她嘴里冒出苦日子三字,来顺就忍不住想翻白眼,这金山银山堆出来的奢靡生活,竟也能说是苦日子,那寻常百姓岂不是在水深火热的地狱里?
来顺这心下吐着槽。
王熙凤却是越看越他越是顺眼,来旺虽也用的得心应手,可又怎及得上这个点石成金的儿子?
往日里瞧来顺生的凶恶粗俗,如今再看竟是威风煞气,怪不得那焦大选了他袭爵,这一瞧就是个将门之后该有的样子!
唉
若没这袭爵的事儿就更好了。
想到袭爵,王熙凤的心情就打了个折扣,也没兴致再继续夸耀,勉励了来顺几句,又命他把账本交给平儿,就让婆子把他送出了后宅。
且不提王熙凤一面翻看账目,一面如何洋洋得意沾沾自喜。
却说来顺离开后宅,就又寻到了内仪门旁,赖大的小花厅里。
那铺子虽是王熙凤直辖、来顺总掌,但到底还是要向赖大这个总管家,交代一下大体情况的。
至于具体账目要不要让赖大过目,那就是王熙凤需要考虑的事情了。
去年九月里,来顺刚穿越过来时,连到这小厅禀事的资格都没有,后来做了小管事,才可以进门站着说话。
到如今,他再来这小厅寻赖大议事,却已经有了正儿八经的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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