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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薛几乎是蹦跳着进来的,进入高三以后,我们已经半个世纪没见过老薛的笑容。他甚至按耐不到周考结束的最后五分钟。“咳咳,同学们,给大家报告一个大好消息,我们班李林立同学和周泰同学,双双获得了北大自主招生的名额!”
奋笔疾书的我和周泰,在这一秒,齐刷刷地定住了。
正准备收卷的八字胡也跟着笑起来,“薛老师,你要火啊!一个班要出俩北大呀!”
全班开始了各种角度的窸窸窣窣。于是魏兮兮趁乱开始狂瞥隔壁的试卷。林奚转过脑袋抢过答题纸就开始涂。老薛又恢复了包公脸,“有个屁用,除了那俩,剩下全是些拉年级均分的鬼!校长不找我谈话就不错了!”
从“北大”这两个字闯进我耳膜开始,脑子就空掉了。真空。什么都不存在。周泰的表情也和我一样。那一秒之前,我其实并没有感到大学与高考的实际存在。只是时间的推手一步步逼着前进而已。即便是填高考志愿的意向书,现在看来,那也只为即将坟墓的高中生涯而默泪罢。而此时此刻,我才真正地感觉到,人生完全被上帝推到了另外一个阶梯。这个阶梯,在老薛闯进考场之前我连见都没见过,更别说想象了。
我和周泰不约而同地在十分三十二秒后,对视。
我们又在十分三十三秒后,不约而同地,嘴角上扬。
可是,就在十分三十四秒,我们脸上所有的表情都瞬间凝固。
小胖若无其事地冲他的两位同桌喊道,“哇,北大可以同时录取你们俩吗?”
我迟到了。便当有点凉,尽管我一直捂在衣服里。
祁骁禹肆意伸展着修长的四肢,看着夜幕出升。我轻轻走到他身边坐下,他摸摸我的头发笑道,我贤良淑德的夫人来啦。
如果在前几天,我一定会打着闹着喊着“谁是你夫人,你给我滚开”。毕竟那天,祁骁禹突如其来的四个字,我还没有给回答。对于17岁的我和16岁的他,“娶”是一个太沉重的字眼。那天,看见我听到那四个字后呆滞的模样,祁骁禹却立刻抬起头,比之前更慢,更肯定地一字一顿地道:
我,一,定,要,娶,你。
皓齿明眸,月明星繁。
祁骁禹见我不说话,递过便当后吃了一口,故意砸吧嘴大喊,我丈母娘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食神吗?吃一口您做的饭,我都能延年益寿,赛过神仙呀。
“我,可能明天不能来了。”我打断他小声道。手抓着衣角,马尾垂到肩头。
“那就后天来呗。别担心,虽然我爸因为处分的事不给我生活费了,但是一顿饭还是吃的起的。”祁骁禹扒拉着饭,头也不抬。
“我……是说……明天,后天,还有后天的后天,我都不会来了……”
祁骁禹手中的筷子,一下就不动了。一秒钟后,他几乎是跳起来喊道,“你什么意思?你要和我分手?!”…
不是不是,我……我怎么会和你分手……
那你什么意思?我就知道,你一直在逃避那句话,原来压根就没想和我继续走下去。李林立,行,你这饭我也不吃了。我吃不起!
说着,便当盒便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祁骁禹转身就走。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我开始哽咽,小声祈求,直到妈妈做的糖醋排骨撒了一地,我终于崩溃了。
“祁骁禹,我要参加北大自主招生!从明天起,要开始2个月的封闭训练了!”
他的背影,在黑夜里定帧了。
我黯然伤神的原先只是2个月的别离。我以为他听说后,应该是和我一样的不忍和不舍。我幻想他应该像往常一样,捏着我的脸蛋摸摸我的头为我高兴。可是,我没有想到,没有想到……
祁骁禹连头也没回,只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恭喜。”
我和周泰被关在了办公楼里只容得下几个人的会议室。墙面惨白,日光灯惨白,投影惨白,板书惨白。隔壁的秦佳和高宇凡,也只是封闭训练第一天的动员会上寒暄了几句。我们按照文理科隔离,然后轮流被各科老师轰炸。已经过去一个月了,文阮音和陈依霖偷偷来看过我,探监似的把我拉进隔壁厕所。文阮音说,我睡觉前第一件事就是看短信箱,醒了第一件事就是查未接来电。但是,他真没有找过你。你确定来电转移设定成功了吗?
“我真不懂了。你说你,每天晚饭都给他,自己饿着肚子上晚自习。林奚天天都拿我跟你比。哎哟,以前喜欢左珏你是不要脸,现在是不要命啊!”陈依霖嘟囔着,一副气不过的样子。可还是塞了一大包零食。“你可是我唯一能考北大的朋友,苟富贵勿相忘!”
窗外光亮,窗内斑驳。我隔窗眺望对面教学楼和楼里原以为已足够死气沉沉的他们,长长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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