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城的夏天既闷又燥张德安端着一碗桂浆踩着廊下一地烈阳无声走进厢房。
房内名乾帝正坐在窗前自己与自己对弈一脸平静。
张德安心里却一个咯噔自幼陪伴名乾帝长大的他深知名乾帝只有内心极度焦躁的时候才会自己和自己下棋。
飞快的瞄了一眼棋盘黑子白子互相缠绕高下难分。
垂眸,无声将桂浆放在名乾帝手边,恭眉敛容语气平静,“爷,喝些桂浆去去燥吧?”
“恩。”
名乾帝颔首却没动依旧兀自落子。
张德安也不再劝,只安静恭身立在一侧窗外蝉鸣阵阵。
张德安的干儿子刘闽在门口探头探脑张德安回了他一个眼神抬头见名乾帝还在下棋又略等了一会儿才慢慢的往外退。
将将要跨过门槛之时名乾帝的声音传来
“是谁?”
张德安心神一滞迅速回神,低声对着门外吩咐,“守好任何人不得靠近。”说完迅速走到名乾帝身边身边“时间尚短,现只查到滇省知府张品言的身上,再往后还需要些时间。”
这些天名乾帝没有主动询问陆湛那边的事,但张德安可不敢忘,俞墨那边还在暗戳戳联系何家下套的时候,张德安就已经查明了始作俑者是谁。
没错,查明。
“需要时间?”
“哈!”
名乾帝咬牙一声冷笑,手一挥杯盏落地,桂浆撒了一地,“给老二扫尾的时间吗!”
张品言,其妻出身镇国公府,而镇国公府,却是二皇子的妻族,如今的二皇子妃正是国公爷的嫡出大孙女。
张德安当即跪下,“爷息怒,身子要紧。”
“怎么息怒,怎么息怒!”
名乾帝怒不可抑,面覆横络,几近咬牙,“朕知道他们在争,朕知道他们在抢,可他们居然连已经被除名的小六都容不下!”
什么芙蓉城的赌坊,在名乾帝看来,这分明就是冲着小六来的,不然芙蓉城那么多赌坊不动,怎么就偏偏是俞家的!
当初名乾帝既非嫡亦非长,甚至幼年时还被先皇忽视许多,所以现在长成的皇子,明乾帝自认做到了父亲的责任,再忙,也会过问皇子们的功课,其他生活不说面面俱到,但大体方向从来都是自己把握绝不假他人之手。
只,除了小六。
说起六皇子,想起当初理不清的一脑门官司,饶是善辩如张德安也不敢开口,只心疼道:“爷您息怒,这事也许只是国公府那边自作主张,二殿下并不知晓,更有可能是奴才查错了,还不到盖棺定论的时候呢。”
这又是名乾帝心知肚明的假话了。
若没查得彻底,张德安不会吐出张品言这三个字。
名乾帝怔怔地看着张德安,怒气顺着这个台阶下了,随即涌上来的确实一阵心酸甚至是无力,闭眼,眉宇间徒增几分苍老。
“……迟迟不立太子,是朕,错了?”
“皇上,您春秋正鼎盛。”
张德安从不参与皇子的事,他忠心的只有皇上,这也是他的心里话。
春秋鼎盛?
名乾帝满是苦笑,“朕也是这样认为的,时间还多,储君之事太过重要,慢慢来。”
“可现在都到这种局面了……”
名乾帝自己就不是嫡子,加上如今中宫无子本来就没有嫡子,所以名乾帝根本就不在意嫡庶,望子成龙就算皇帝也不例外,偏爱是有的,但现今宫中的皇子,名乾帝都是根据他们自身来培养的,是费了大心思的。
所以现在宫中的皇子,除了年幼的那几个,已经长成的,都是各有所长,算是势均力敌。
这也是皇帝愿意看到的一种平衡。
而此次私巡,揭开平静的面纱露出下面的波涛涌汹。
震怒是一定的,但更多的是终于来了的落定。
名乾帝自己就是踩着血腥上位的,皇位就一个,他从来就没指望他们真的表里如一兄友弟恭。
所以这种震怒里,最多的却是被觊觎的愤怒。
朕还没死呢,朕还能在位十几年,这么早就惦记朕的宝座了?
但如今再添陆湛这件事,名乾帝觉得自己不能再容忍了,允许他们斗,但万事有底线,但完全没有继位可能的小六都容不下,可见他们私下里斗成了什么模样!
名乾帝甚至在疯狂的回想这几年的大案大事官位更迭,这里面有多少是他们斗争的手笔!
张德安从厢房出来之后,重重的松了一口气,明明大热的天里,生生出了一身的冷汗,刘闽连忙递上帕子,小声道:“干爹?”
先前屋子里摔杯子的声音刘闽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张德安摆手,不想多说。
刘闽想了想,还是有些好奇,声音再度压低,“六?”
虽然名乾帝没有亲口说过关于陆湛的任何事,但张德安买了宅子名乾帝就真的住了,显然至少要在这边呆一段时间。
虽然没个章程,但随行的人都知道,当然是为了六皇子了,虽然皇上没有明说。
刘闽年纪不大,也是这两年才拜了张德安为干爹,也是第一次随名乾帝出行,当初六皇子的那件事,上面瞒得很紧,刘闽不知事情始末,只知六皇子是宫里不能提的禁忌。
“干爹,您疼疼儿子。”刘闽一脸紧张,“好歹提点一下,万一儿子说错话了呢?”一无所知让刘闽很是焦虑。
“放心吧,这边没事的。”张德安随意摆手,抬头眯眼,迎着骄阳看向了京城的方向,声音低不可闻,“回京以后才是真正该小心的时候……”
想到皇上森冷的眸色。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回京后才是风暴开始的时候。
刘闽还想再问,张德安摆手,“好好守着,我去换身衣裳。”
刘闽只好闭嘴看着张德安快速离开。
若说没有赌坊这场风波的话,留在芙蓉城,张德安也是有些忐忑的,毕竟当初这对父子的事那真是剪不断理还乱,主子不好过下面的奴才当然更不好过,但现在张德安一点都不担心了。
皇上所有的情绪都被京城的那几位勾走了,留在这边的,只有对六皇子的愧疚。
不管这愧疚是多是少,总归是六皇子的一场造化。
张德安忽然一楞,但衣服的手僵在了半空,惊疑的皱眉回想,越想越惊异。
当初六皇子被除名是皇上金口玉言的事,甚至排序也被剥夺,宫中就没有六皇子,五过后就是七。
原本张德安以为皇上是厌了六皇子,连六也跟着厌了。
可是刚才
脱口而出的被除名没错,但后面怎么毫不犹豫的跟着喊出了小六呢?
却说俞墨已经带着顾怀陵和叶惊澜到滇省两天了,第三天的时候,俞墨单独和何安出去了,没带两人。
两人虽然疑惑,但等俞墨回来后自有答案,也不心急,就在屋子里各自看书。
俞墨踩着夕阳回来的时候是一个人,没有看到何安,两人一起迎了上去,俞墨摆手让他们坐下,大刀阔斧往椅子上一坐,连着灌了好几杯凉茶才道:“这事了了,不归咱们管了。”
顾怀陵叶惊澜齐齐挑眉。
俞墨指了指头顶。
张知府的头上?
既然要走科举路,邸报是不能少看的,虽不在京城,但京城的大事两人还是知晓一些的,知府的顶上,俞墨甚至不出声,那就只能是天家间的争斗了。
毕竟现在几位年长的皇子可是势均力敌。
既然关于党派之争,确实不是现在的他们可以参与的,顾怀陵点头不言,叶惊澜却道:“那何家?”
毕竟这事已经和何家扯上关系了。
俞墨扯了扯嘴角,“他们还得谢谢咱们呢。”
不过何家是站的哪边,又拿着这个把柄去取得什么利益就不是俞墨该管的事情了,掏出一沓银票递给顾怀陵,“何家的谢礼,你的份。”
顾怀陵一时犹豫,没有去接。
叶惊澜直接接过放在他手里,“拿着,你该得的。”
俞墨也是这个意思,“不让你写话本是怕你耽误读书的时间,也是怕你以后毁了名声,但这件事你也参与了的,是你该得的,拿着吧。”
虽然有家里的供养,但现在吃住都是妹妹家,父亲给的那些钱压根不够软软做的那些吃食,顾怀陵虽然还是在抄书,但总觉不够,兼之又要成亲了,到时又是一笔钱。
虽说家里也开了火锅店,来信说生意不错,赚了不少钱,但这不少钱,是对寻常家而言,对谢家来说,嫁给自己,到底是低嫁了。
而且,现在两个妹妹都有自己的铺子,只有自己没有进项,身为大哥,总归是别扭的。
所以时常被陆湛的故事荼毒,竟动了想写话本的心思。
这事被俞墨知道后,被狠狠批了一顿。
写话本这事确实没什么,但顾怀陵不行,因为他是寒门子,偏他读书又十分出色,不出意料一定能考成京城,在这芙蓉城的一亩三分地里还没什么,但到了京城,说头就大了。
寒门难出贵子,不仅因为无力供养,更是因为对世家没有反抗的能力。
只要他出色,就一定会碍了别人的眼,没事都会找事,这写了话本,不管赚钱于否都是把现成的由头递给别人,既是话本,内容便是天马行空,想找把柄还找不到?
便是话本的内容再正经,一个钻营俗物不务正业也是跑不了的,有心人随意在厌恶此道的考官前一提,小则名次改变,大则科举路可能都断了。
所以当时俞墨斥他,“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不仅是你妹妹家也是你家,你现在唯一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念书,等到出头那一日,难道你不护着你妹妹吗?”
“现在她对你好,是她该做的,以后你对她好,也是你该做的。”
“一家人分那么清楚做甚,又不是山穷水尽,你考十辈子的科举你妹都供得起!”
也是俞墨这一顿骂,还真把顾怀陵给骂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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