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未眠,晏和一连昏睡了一天一夜。
作息不调固然消耗精力,但比之更可怕的是浑浑噩噩地从一个陌生床榻上醒来。
苍黑色床帘静静垂下,浅浅金纹流光灿烂。
…还是一个位高权重者的男子床榻。
晏和脸色更差。
缓缓起身,梅花冷香隐隐可闻,晏和用力按头,才想起醒前与云汲相见时的场景。
…还是云汲的床。
还好自己和衣而睡,料想也不会有什么。
微微稳神,晏和掀帐欲出,却已发现已时至夜深,侍从多睡,唯有高台哨卫和另一处帐篷灯火独留。
如今现处的应是云汲的帐篷,算得是军中主帐,另一处还亮着的帐篷似乎与主帐规格接近,料想应能找到云汲或剑泫等熟人。
帘缝微掀,晏和试探着接近,果然剑泫在此看候着,帐中血腥浓郁,而另一人昏迷在塌不醒,露出的些许肤色却不似云汲白皙,细细看去,塌上男子魁梧雄壮,重重染血绷带之下隐隐可见刀眉锋利
——竟然是铸决,晏和一时大惊。
自觉此事绝密,不该为自己知晓,晏和抽身欲止。
帐内长浩剑却感受到旧主气息,微微低鸣。
将将打盹的剑泫一下子清醒过来,察觉帐外有人,一下子掀帘而起。
二人相向而视,好不尴尬。
晏和无语,怒视角落里更加活泼的长浩剑:破剑!养不熟的白眼狼!有了新主还念着旧主!
剑泫:“…”
穷奇地处西北,虽也算毗邻寒山一带,但也仍有一定距离。铸决此行迟迟不见返程,原以为是铸决决绝,功不成名不就誓不归,没想到会惨伤至此。且云汲与铸决皆奉命征伐,未经通传,同为武神的两位上神却聚到一起,很难不令人作密谋之想。
自知理亏,不应偷窥,晏和率先开口道:“方才刚刚醒来,便出来走走,见此处灯火还亮,便过来问问,你既在此,汲殿下也一定在了,若他还醒,可否替我通报一声,就说晏和有事相商。”
先发制人,我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都不知道。
剑泫缓缓道:“汲殿下夜猎未归,这里头是铸决上神,小殿下若是不介意,可进来一同等候。”
“…”晏和无语,不知是剑泫心大实诚,还是自己太过多心。
但事已至此,假装不知道也被迫知道了,料想也别无他法。
晏和沉痛挪步,剑泫不会是想先扣下自己,再等云汲回来如实禀报吧,自己还能出寒山吗?
一步入帐,血腥气息更为猛烈,晏和这才发觉铸决身上似乎遍处伤痕,其中最严重的是左肩侧皮肉绽开,鲜血晕染,好似被啃噬过,就连鼻尖也有啃咬过的痕迹,伤势之惨重,怕是命悬一线,实在是难与“密谋”二字挂钩。
晏和沉吟片刻,开始从玄空袋里掏仙药,“先用仙鹤草止血,归心丸,护心莲再用着调养调养,我这儿还有复肌丸,不过也是锦上添花…”拿出许多颇觉肉痛,于是又一边哀怨道:“这人都伤成这样了,怎么不送去归续殿呢?”
剑泫无奈:“我们殿下也是这么想的,但世子不愿意…”
“不要…去…”塌上人像是醒转,含糊应了一声,似是应和剑泫所言不虚。
晏和想起当日铸决出征时立下的豪言壮语,顿时了然,好言规劝道:“输赢乃兵家常事,胜负皆有才是常情,年前我与云汲两个上神才勉强镇杀夔牛,我还落得一身伤,至今未好。穷奇乃是上古凶兽,不比夔牛,如今世子才刚刚飞升上神,灵力虚弱,一时不备也是有的,不如回天好好调养,再作打算。”
“…谢…”铸决仍是含糊不清地吐字,挣扎翻身,单看铸决脸上痛苦拒绝的表情,就大概知道其意了。
晏和自知不便再劝,识相止言。
九重天上虽是步步险恶,但毕竟有着遗族血脉的身份,料想帝后也不至于赶尽杀绝,晏和忽然感叹,果然人活在世,不能太顾及脸面。
但铸决的心思也并不难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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