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刘念安觉得自己脑袋里“轰”地一声响，宋寅的答案像一股冲击波，震得她有片刻的空白。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因为此刻她心里也有一个大大的问号，写着与之相同的疑问。

他的脸近在咫尺，她甚至能看清他每一根颤动的睫毛，但却始终辨不明他神情的意味。

良久的对视，四目相交，谁都没有动，仿佛要看出个天长地久。

大师弗洛伊德说过，无意识乃是真正的精神实质。

情感、思维、记忆都可以存在在无意识层面里，个体的无意识像一个容器，承载着自我之外的阴影部分。刘念安不解，这个她之前都不认识男人为什么会和她无意识的认知有种隐秘的关联？

“咔嚓……”一道门锁转动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在凝固的空气里格外分明，刘念安和宋寅俱是一惊。

这个时间点儿实验室里应该没有别人了啊，刘念安记得很清楚，今天下午整个实验室只安排了宋寅这一台实验。

刘念安打开门，和宋寅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出去。外面很暗，没开一盏灯，狭长的走廊笼罩在一片密不透风的墨色下，朦朦胧胧中依稀辨出一道黑影立在他们面前。

“什么人？”刘念安警觉地嗷了一嗓子。同一时刻，宋寅按下了墙上的开关。

白光乍现，灯火如昼，在场的三个人同时一愣。

“师兄，怎么是你！”刘念安惊讶地看着站在她面前的喻明暄，将音量迅速关低数个分呗，“你不是去接老师他们了吗？你怎么在这儿？”

可能是被刘老师的一惊一乍吓着了，喻明暄秒变小白脸，说话也有点儿不利落：“哦……人已经接到了……我先送他们去医院看我老师，我帮李教授过来拿点儿东西，没想到这么晚了你还没走啊。”

喻明暄慢慢捡回了神志和风度，朝宋寅一颔首：“宋总怎么也在这儿？”

刘念安觉得某人顾及隐私，正想着要不要编个借口，却听见人家大大方方地开了口：“我是这里的志愿者，参与他们的梦境成像实验。”

原来什么隐私不隐私的才是个借口，介不介意也分人，刘念安瞟了一眼这个驰名双标，不想理他。

喻明暄：“这么巧啊，没想到宋总你竟然会在念安他们实验室做志愿者，很佩服你这种为科研现身的精神啊！”

也不知道是真谦虚还是假客套，宋寅轻描淡写地来了一句：“没那么伟大，我也就是图好玩。”

两个男人一起笑了起来。也不知道两人怎么这么投缘，凑一块儿就话多，你一句我一句，迅速开启了唠嗑模式，倒是把刘念安晾在了一边。刘念安看着又相谈甚欢继而忽略她存在的两人心里不爽，硬生生插了一句进来：“对了，师兄，你要拿什么东西？”

“哦，李教授说她这次出去作学术交流的时候，对梦境成像技术的改进有了一些新的思路，在回来的路上她就急于要把她的想法做个验证，她说她的很多相关资料都在这边办公室的笔记本电脑里，我就过来帮她拿一下。”

刘念安指了指走廊另一头：“老师的办公室在那边，这间是……”她顿了一下，喻明暄随她的目光望去，身后的门上挂着“资料室”的牌子，装着高端的虹膜识别仪还连着微型报警器，有种“武装重地，闲人免进”的架势。

“哦……不好意思！我没找到灯，黑漆漆的没看清楚。”喻明暄尴尬地笑了笑。

“没关系。”刘念安给他引路，“我带你去老师的办公室。”

拿好东西，三人一齐下楼。喻明暄邀请刘念安一起吃晚饭，他在校门口的餐厅订了位置，准备为出差归来的李泽玲一行人洗尘。正好宋寅也在，喻明暄随口也邀请了他，刘念安还以为宋寅不会参与他们自己人的饭局，结果人家一点儿都不客气，非常愉快地答应了。刘念安总觉得闻到了一股狗皮膏药的味道。

三人达到的时候，包间里已经有人在等候了。

李泽玲端坐在餐桌一侧。她年近六旬，长得慈眉善目，一身熨帖的套装，发髻挽得一丝不苟，戴着一副细框眼镜，神情专注而严肃，哪怕是翻看菜单都有一种专研文献的味道。

几个年轻男子坐在李泽玲旁边，都是实验室的同事，几个人似乎正在开玩笑，好不开心的样子，一道豪放的女声夹杂其中，笑得过分开怀，那是苏晓。

眼见刘念安三人进来，众人纷纷起身打招呼。大伙好像对刘念安前来蹭饭一点儿都不意外，苏晓甚至还狗胆包天地暗示她师姐无师自通了追男第一招——死缠烂打，差点儿给自己招来一顿胖揍。

宋寅客客气气地跟众人打招呼，他先说明了和喻明暄的关系，一本正经地介绍了自己的主业，然后可能真觉得无所谓了，又轻描淡写地补充了自己的兼职。

这下子，宋寅立刻被李泽玲奉为坐上宾。

李泽玲惯常波澜不惊的脸上竟然有一丝激动：“宋总，非常感谢你！我一直对我们实验室的志愿者心存敬意。科研是一条探索之路，我们像摸黑行路的人，不管再难的时候我也始终觉得有一个方向的指引，这份信念里有一股力量就是来自你们的支持和奉献。”

一席话说得宋寅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苏晓趁机溜须拍马：“宋总一直非常支持我们的工作，再忙也会抽出时间参与我们的实验，为我们提供了很多极具参考价值的梦境资料。”

刘念安从“极具参考价值”中抬起头，想到的是他带色儿的梦境，瞥了她师妹一眼，用鼻子哼出一声冷笑表示：臭不要脸！

宋寅朝苏晓风度翩翩地一眨眼：“还不因为小苏人好，让我觉得当你们的志愿者是一件既有意义又有趣的事情。”

苏晓开心得简直要上天，话都说不出来了，笑容瞬间变态。

刘念安不想看她师妹丢人现眼，于是快速转移话题：“对了，方院长怎么样了？”

苏晓捡起快要掉地的下巴：“我看他没事了，应该过两天就能出院。”

这时坐在李泽玲旁边的男子开口了，语速极快：“你怎么知道你比医生还厉害人家专业的都不打这种包票。”

这位说话不打标点符号的是实验室的大师兄，年龄不大，却一副老学究作派——瓶底厚的眼镜，皱巴巴的中山装，发际线感人，胡子却茂盛，长相带着一种不修边幅的一言难尽。

苏晓不屑地瞪了大师兄一眼：“方才老爷子偷偷嘱咐我，让我吃完饭给他打包一份烧鹅过去，啧啧，该吃吃，该喝喝，啥事不往心里搁，这还不是快出院的节奏。”

李泽玲赶紧提醒：“你别真给他打包烧鹅啊，他现在吃不了那东西。”

苏晓大言不惭：“放心，我是那么缺心眼儿的人吗？”

此话一出，众人不约而同看了她一眼，然后仿佛彩排过似的爆发出一道整齐划一的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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