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妈的在说什么鬼话！”又是一拳打在了万有麒的脸上，“别人我不知道，但知远他对同窗一视同仁，乃至对世间一切痛苦都怀有悲悯之心，你那番话真是自私至极，可笑至极！”

东方清情绪激动，浑身发抖，一把掐住万有麒的脖子。

万有麒面露恍忽之色，王知远这一生倒是比自己值得，有这么个挚友，瞧，这恨不得剥自己皮抽自己筋的模样，自己呢，亲爹和自己断绝关系，从小养大自己的不是亲娘，手下心腹都是群酒囊饭袋，真是令人嫉妒啊。

“嗬，嗬，那个病秧子啊，本就一副短命相……”

东方清加重手上的力道，目光狠厉，“从前我觉得你与别人没什么不同，如果有人欺负了你，你自去找欺负你的人报仇，我还觉得你像个人，如今你真是猪狗不如，令人作呕！知远那么努力的活着，他还有‘河清海晏，时和岁丰’的理想报负未实现，容不得人轻描淡写，凭什么，凭什么你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概括了！”

“可真是令人嫉妒……”万有麒想，如果王知远不是平远伯府的公子，东方清还会认识他吗？还会为他声嘶力竭为他抱不平吗？

万有麒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的命从一出生就定了，异族之子，亲娘身死，假记于嫡母名下。小时候他总疑惑为什么母亲待自己于哥哥不同，甚至连庶出的都不如，是自己不够讨喜吗？是自己不够乖吗？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吗？

小小的他总是讨好的对待众人，可收效甚微，母亲总是看脏东西一样看着自己，哥哥与自己也不亲近，时常洋洋得意的看着自己，炫耀自己得到的宠爱，那些惯会爬高踩低的下人们也都对自己鄙夷不屑。

“哎呦，万家的小公子啊，没什么大出息的。”

“什么小公子啊，我看比下人都不如嘞。”

种种恶言恶语，贯穿他整个幼年，直到他无意间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世，他才知一切多么可笑，一群踩着自己母亲尸骨上位的人倒是对自己耀武扬威起来。

后来，他利用父亲对自己的那点可怜的愧疚，成功翻了身，变成在父亲那里最得宠的儿子，那群人风向又变了。

“万家的小公子可是最得宠的，以后万家说不定是小公子的嘞。”

“是啊，是啊，小公子可比大公子聪慧。”

一群见风使舵的狗东西！他听他们夸赞自己并不会比之前他们骂自己开心，他总也忘不了曾经的那些无端谩骂，所以他总是在不开心。最后他用暴虐不可一世伪装自己，他认为自己已经无坚不摧。

他以为自己与父亲总有点可怜的亲情，可现实永远让他失望，可笑，简直是可笑至极。

自己是懦弱的，他在最后的时刻才终于想到，他逃不出幼年的阴影，他看每个人都面目可憎，可怪谁呢？他从来没有感受过纯粹的情感，可真是嫉妒王知远啊……

“不好！”南归雁在旁边看着，突然发现万有麒的状态不太对，面色灰白，嘴角流出的血逐渐发黑，分明是服毒了。

南归雁足下发力，一个纵跃飞身到万有麒旁边，点了他身上几处大穴，又将解毒丸强硬的塞入他口中。

万有麒却不肯下咽，他宁愿自己现在就死了，不用接受未来万夫所指的情形，那些东西他幼年已经受够了。此毒是自己的娘留给自己唯一的东西了，没想到竟用在自己身上。

他四肢僵直，口不能言，却只觉痛快，南归雁不是说有一口气就能将自己救回来吗？自大之极，他感受自己的五感正在逐一消失，自己死在南归雁眼前算不算狠狠打了她的脸？

南归雁将万有麒的下巴强硬抬起，捏住他的咽喉两侧，条件反射之下，万有麒将药丸咽了下去。

红颜枯骨余毒伴随南归雁七年，中间也尝试过以毒攻毒之法，所以她对南疆之毒了解甚多。略一把脉就知道万有麒服的是南疆的无妄之毒，中毒之人五感会逐渐消失，感受不到疼痛的死去。

南归雁随身携带的药丸可解百毒，尤其是南疆之毒。她在药谷之中学的也多是解毒之法。不过万有麒服毒时间过长，深入血脉，解了毒但五感也回不来了，只剩意识，活死人一般。

“倒是便宜他了。”南归雁感叹，听不见看不见不会疼，再多的惩罚施加在他身上也让人觉得一拳打在棉花上，倒是让他继续活着，感受无边黑暗和寂寞还算得上惩罚。

万家的背后之事，葬身火海之人她还没问，这人居然在自己眼前就废了，令人气结。不过从万有麒随身携带南疆之毒可见，万家和宸妃一事确实有关联，要想查清，只能用别的法子了。

方无两也被眼前的种种搞得目瞪口呆，不过好在万有麒还算活着，之前也算认了罪，至于如何判，明日禀了皇上，让他操心去吧。

堂上只万江挤出两滴鳄鱼的眼泪，“既然如此，在下就先行回府了。”

方无两挥挥手，并不想搭理他。

东方清攥紧拳头，向方无两告罪道，“是东方清言行无状，让他有可乘之机。”

“他若存心寻死，何时都有机会，不是在堂上也会在牢里，你不必挂怀。”方无两对东方清倒是和颜悦色。

大堂外，夜色沉沉，雨势逐渐转小，但仍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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