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七言落座,净手之后,云柒上前准备倒酒,梅七言一手盖住酒杯,问道,“今夜值夜是谁?”
“是属下。”云柒倒酒的动作停在半空。
“素桃呢?”
“他去以悱那领了二十个板子,虽然下手不重,但也得趴上几日。”
最近夜里值守都是云柒,眼圈都熬黑了,梅七言看在眼里,他的这几个近卫都是实打实的忠心,有过要罚,有功也要赏。
“你们几个,还有这院里的人,吃穿用度不要苛着自己,花费就走我的私账。”
云柒一听,当即把酒壶放到桌上,向梅七言一拜,“谢二爷!”
“好啦,你们主仆情深。”柳少阳起身挤走云柒,拿起酒壶,给梅七言倒上酒,又要给梅长冀倒酒。梅长冀捂住酒杯,小声说道,“柳大夫,我不想喝。”
“成,不要紧,这还有茶,你以茶代酒。”柳少阳是会看人脸色的那种人,他也不问梅长冀不喝酒的缘由,给梅长冀倒了一杯茶,“你不用叫我大夫,太生分,你管梅二叫二哥,管我么,就叫少阳哥。”
梅长冀接过茶,没吭声,梅七言在旁边一言不发,他也不敢说什么。
柳少阳干笑两声,举起酒杯,“来,走一个。”
梅七言没有说话,但是却干脆利落的端起酒杯,一口干了。
梅长冀一直偷瞄着梅七言,只抿了一小口茶,放下杯子便规矩的坐着。
“吃,咱边吃边聊。”柳少阳乐呵呵的说,说完便动筷夹起一块肉放进嘴里大口嚼着。
“不急,我先问问长冀近日功课学得怎么样,先生教的可完全听懂?”梅七言问。
梅长冀拿筷子的手又放在膝上,斟酌着回答。
梅七言找了几位先生,教他六艺,虽然小时候娘亲也给他请过教书先生,但毕竟是民间弄堂里的先生,学得只是些浅显易懂的皮毛,所以他很用功,不懂的就虚心请教。他这一路只顾着逃命,净出入些不入流的场所,他现在不碰酒也是因为这个,他得蜕一层皮,才能脱胎换骨摆脱掉原先阴沟里的那个自己。
“先生教我策论和时政,起初我听不懂,但先生很耐心。”梅长冀想来想去,还是说了实话。
“你要知道,留给你的时间不多。”梅七言给自己倒了酒。
梅长冀很明白,梅七言这是在把他当未来的皇帝培养,只是他不解,所有人都希望他死,只有梅七言,不仅救了他,还要给他天下最大的权力,为什么他自己不当皇帝?
“你就不怕教出来的不是头狼而是只恶犬?”梅长冀余光打量着梅七言。
“你想要咬死人,也要有那个本事。”梅七言泯然一笑,侧头直视着梅长冀,接着说:“你不是还想查杀害你娘的凶手?等来日,我自然会告诉你。”
梅长冀在与梅七言对视时,无端的起了怯意,但他不能表现出分毫,他衣袖之下的手已经不自觉地握了拳,他要在这场博弈中占据主动地位。
“我可以查,总会有蛛丝马迹。”
“数年已过,老的老,死的死,可他们死之前见的是我,不是你。”梅七言坚定地说。
他言外之意,怎么查都没用,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当年之事。
梅长冀躲开了目光,他眼里闪烁,咬紧牙关,尽管不想承认,但他梅七言就是这棋盘的掌控者,而他只是可以随时被丢弃的一粒棋子。
“吃好了吗?吃好就回去看书。”梅七言冷冷的说。
“是,二哥。”梅长冀行了礼就离开了。
清风徐来,暖酒入喉。
柳少阳猛地打了个寒颤。
“你对长冀未免太严苛了,他比之和还小一岁,先不说他以前的遭遇,就说现在,他上完先生的课,便会来铺子里帮忙,看顾伤患端药洒扫,无不尽心尽力,就这一点。”柳少阳顿了顿,“他就比你那些弟弟们强。”
梅七言沉吟片刻,蹙眉道,“他不需要同情,只有真正在地狱里走一遭,他才能变得强大,如果这点苦都受不了,将来置身于宦海权朝,如何独当一面?那龙椅上坐着的人,手里握的不是简单的一支朱砂笔,而是天下数百万百姓的生死,他必须有这个觉悟。”
“好,好。”柳少阳拍着手,称赞道,“你为刀鞘他为刀,你这是把他当做宝刀磨炼,要他出鞘即见锋芒。”
柳少阳又喝了几杯酒,已经醉醺醺的了,他很久没这么畅快过。喝完酒,他又抓了一把花生米,神色迷离,口齿不清的说,“御人,你是老大,谁也不如你,可惜啊,可惜……”
梅七言挑了几盘素菜吃着,并未陪着柳少阳喝酒,他瞟了柳少阳一眼,道:“可惜什么?”
柳少阳咧开嘴笑着,酒气扑鼻,还浑然不觉自己这邋遢样,“你自己的感情啊不是一团糟么!”他打了个酒嗝儿,“不瞒你说,早之前我找那墨千桓,我说你对她好都是因为愧疚。”
“什么?”梅七言忽然看向柳少阳,胸中怒火高涨,他气极了,却也极力克制自己的愤怒,齿间溢出低沉的声音,“你可真是我的,好、兄、弟。”
柳少阳完全不知梅七言在生气,见他起身要离开,便一把按住梅七言的左肩,不缓不慢的说,“兄弟,别急啊,这女人死在火海,可三年后却不可思议的出现在你面前,我总要替你试探试探是真是假,我是怕你一头栽进去,不过我没说错啊,你对那墨千桓不是愧疚是什么?”
梅七言似是想起了往事,抬头眼看向黑暗,风吹乱了他的鬓间发。
“那时我只是觉得她不应该就这么死去,之后再一次相遇我确实是想弥补她,但后来……”后来梅七言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你们身在其中,我这个外人倒是看得明白,明明是互相喜欢,可怎么就走不到一起,原来是因为你这个没开窍的脑袋!”柳少阳叹息着。
“我?”梅七言颇感意外,“我把能给的最好的东西都给她了,她却始终不肯对我展露欢颜,我实在是不知道她还喜欢什么了……”
“你是不是觉得你做的很妙?”柳少阳笑的嘴都合不拢,“我就说你没开窍,你这个榆木脑袋,那些金银首饰都是死物,可你是活物啊!你为什么不直接点,去找她表明心意呢?别怪兄弟我没提醒你,晚了人就跑了!”
“跑?”梅七言不解。
“哈,墨千桓没跟你说过吧?她刚来那会说过迟早有一天会离开这里,我看她那表情不像是开玩笑。”柳少阳说完身子一倒,伏在桌上打起鼾,手里的花生米撒了一地。
鸟兽咆哮,凉风骤起,吹散了两人一身的酒气,也吹凉的梅七言的心。清脆的铃声在漆黑的夜里叮铃响起,风铃拴在凉亭的四角,正有节奏的摇摆,声声入耳,梅七言心沉海底。
“二爷,起风了。”以悱手里拿着一件披风,要给梅七言披上。
梅七言摆手,“给少阳披上,送他回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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