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阴衰阳起。
小婵这才睁开眼睛,觉得体内有一股气不发而不快,她几步掠出坛外,至附近一处树林,弃翡在手,面无表情地朝眼前的约莫二人合抱粗的一根树身一砍,弃翡身上擦起细密的火花,体内的气息冲了出去,下一刻树身应声而倒,划口平整。
小婵被吓了一跳。她翻手看了看弃翡,刀身仍旧光滑,听星月说若婵盛极的时候可以在半柱香之内撂倒一棵大树,当时她的表情还很骄傲。
此刻想来也是讽刺极了。曾经只有半吊子的杨柳步和万仞身在手,对于能够徒手砍断一棵大树,她也算很了不起了。
再看看面前的情景,刚才似乎也就是电光火石之间。
她对着两棵树站了一会儿,眼中闪过一丝火光,转身回了神坛。
凤鸣阁中书有记载:
习武之人功力有三境:积沙境,成丹境,不老境。
这世间无数习武之人大多究其一生毕于积沙镜,少有成丹者,便是有,也都成了凤毛麟角,多隐退修行不问世事。这些习武者并无多少修炼之法可循,穷尽一生多半还在入门打转。
小婵方才才突然意识到这件事,于是匆忙盘腿内视,果见丹田出一墨蓝色的丹丸状东西徐徐漂浮在中央,近处散发出幽寒之气。
机缘巧合,入成丹境。
也罢,终究是好事,让她日后的路好走。
复仇不是易事。若有成丹境功法傍身,自然是好极。
她回到神坛。寸锋和星月正眼带希冀地望着她。这两日坛主的变化他们都看在眼里,一个月了,小婵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那笑容肯定了两人久来的盼望,三人相视一笑,小婵上前,执起星月的手,道:“我身上功法机缘巧合已得小成,虽说不自量力,也不知那林绕梁功法深厚,我却也等不得卧薪尝胆了。”
说道“林绕梁”的时候,小婵眼中闪过冷意:“星月,你们便在随家村落脚,之前我私下在那里买了一处宅子,宅子虽不大,也刚够你二人安身。”
“我此行目的地尚未定,但是事毕之后也会回来找你二人,不用为我担心。”
字字句句嘱咐得妥妥贴贴,星月寸锋均是默然,也算是默许了。
可是还能事毕吗?
坛主可还能够全身而退?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生与死的一场赌局,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能够全身而退已经是最大的奢望,想要报仇,是以一力撼千钧,没的胜算。
但是他们说不出任何话来劝服,因为这些利害眼前的人恐怕比他们更清楚。
“坛中原本便有阿婆设下的禁制,不得坛中人的之引很难有人能够顺利进入,不过……进去也没什么好图的了。”小婵的声音嘶哑,说道后面越来越小。
空气中一时蔓延着沉默。小婵笑了笑,让寸锋去收拾了一下包裹,将星月引到了日照殿。
幸得铜镜还在,银梳首饰也都还剩着,小婵之前已经沐浴过,此刻浑身也算是干爽,她看着镜中几乎已经改头换面的自己,一下子晃神了。
又一次解决了寒流,再加上有阿翡的治愈之效,她此刻周身皮肤宛如凝脂,面容也比以前更加照人,杏眼顾盼生辉,唇不点而朱,除了发间半数已经花白的头发,整个人看起来不过是一个双十年华的青春少女。
那半头的华发与这般面容,倒是形成了激烈的反差。
小婵嘶哑着嗓子问道:“这是我吗?”
丝毫已经看不出九岁时小小的样子,也丝毫看不出刚苏醒时营养不良的样子,前后判若两人。
她不清楚若是最亲密的人看到她这副面容,可还认得?
最亲密的人?
她不再多想,将梳子递给星月,星月的眼眶红红的,小婵叹了一口气,覆上了她的手:“我去求生不求死,你若是提前哭丧我可不允。”
星月原本都要抽泣出来的声音戛然而止。
“帮我梳个髻吧,简单点就行。”
星月应声接过,细细将一头青白相见的丝绦挽就,只在头顶插了一根白玉簪子。
这是坛主最满意的发式。
小婵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转身拿起在床上搁置的不知何时已经准备好的包裹,走到星月面前,又看了一眼不知何时已经在日照殿门口相望的寸锋,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等我回来。”
说罢不顾二人回复,又怕二人跟上,径自踩了杨柳步迅速从日照殿箭射了出去,片刻已至大门,她回头望了一眼,星月已经冲出了日照殿,与寸锋二人并排站着,因为太远二人的面容看不清楚。
小婵挥挥手,然后坚定地转身。
没有人看到,日头已经西落,寸锋带着星月走到了日照殿的最高处,对着翠谷坛主消失的地方长长地跪了下来,双手交叠在额前,一句:
“恭送……坛主!”
便深深将整个上半身揖了出去,久久不愿起身。
那日的风景竟然是一月以来西疆少见的晴日,又只见远方芳草萋萋,长亭短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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