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记忆中的指引,她走到了一扇熟悉的大门前。她将马缰系在了附近的一株柳树上,走到木门前,举起的手停顿了许久,敲了三下。
她的心悬到了嗓子眼。
此行祸福难料,她只愿北上了无牵挂。
并未有人响应,她悬着心又敲了三下。
仍是无人。她眼眶通红,这六下已经用尽了她全身力气,她已经实在敲不下第三下。
无人应答的结果让她竟然松了一口气。不然该如何介绍自己?
一个半头华发的女儿,说来是个笑谈。
还是问后来的他们为什么没有来找她?
她并非过来责怪的。
小婵摇了摇头,转身欲走,正好看到隔壁一个婆婆在狐疑地看着她。小婵歉意地一笑,这就朝自己的马走去,那婆婆眼熟,眉目中竟然有儿时王二娘的韵色。王二娘家的酥饼,还是她与小姝最是喜欢的东西,却又贵的很,常常需要攒许久的银钱才能饱餐一顿。她们当时甚至觉得,若是一辈子就吃这个酥饼,约莫也是不会腻的。
王二娘叫住了她:“姑娘可是找这家人?”
小婵停住了,心跳如鼓,故作镇定道:“是的,二娘可知这家人去了何处?”
王二娘脸色闪过一丝奇怪,嘀咕了一句:“我的名号这么响了?”
随即补充道:“门也不用敲了,这家人月前便搬家了。”
小婵愕然:“可知搬去了何处?”
王二娘摇了摇头,说道:“他们走得匆忙,那日我家中正好没人,回来人就已经走了。”
小婵脸上闪过复杂的神色。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松了一口气。她朝着王二娘拂了拂,面上闪过感激之色:“多谢二娘,敢问今日可还有酥饼卖?”
王二娘连连点头,将她引到了自己的摊位上,小婵并不觉得饿,却仍然买了六个酥饼,准备路上不做停留,这便是路上的口粮了。
她小心翼翼地接过酥饼,鼻尖萦绕着似乎沉睡了多年的气息,她一时眼眶一热,赶紧付了账转身将酥饼仔细放进了包袱中,最后朝着王二娘道了一声谢,御着马近乎逃窜地离开了。
有时候记忆并非是记住一切的唯一方式。食物,声音,甚至许多身外之物,在条件到达之后,会瞬间将一个人带回从前。
就像一个离家多年的游子,若是在他乡尝到了家乡的油面,也会双眸润湿。
曾经为了买一个酥饼还需要攒许久的银钱,而今不用如此拮据,可她竟然私心期盼着拮据点,似乎这样就能够回到以前。
王二娘望着女子打马远去的方向,皱了皱眉,直嘀咕着“眼熟”,却一时竟也想不到是何处见过。
她并未准备在随家村停留,继续赶路,今日脚程很紧,她需要找一个大城留下,只有在这样的地方,她才能够获得更多的信息。
下一个目的地是尹阳城,位于荆州城的正北方,地属西疆。原本从各方面条件来说,荆州城是落脚的最佳场所,但是她考虑到荆州花楼也是卫成炎麾下的产业,她并不想自己的行踪被发现。
约莫傍晚的时候,她到了。这一路只在半道的一个河边做了停留,吃了半个酥饼,她实在没什么胃口。
尹阳城是个大城,规模跟东州的沉香城有的一拼,客栈倒是随便都是。她找了一家住了下来,让小二上了一壶茶,意外地发现了贺州青烟。
小婵心神一动,突然想起之前看过的卷宗中有记载,任天涯最喜欢的茶便是贺州青烟。鬼使神差地,小婵便叫小二上了这种茶。
贺州青烟之所以拥趸者甚少,便是因为茶水本身有一股轻微的烟味,这个味道女子不喜,大部份男子喝的也只是茶味,若是茶喝出了烟味,大部份人会觉得串得很,是而不喜。
是以如此排除下来,点贺州青烟的人倒是成了珍品。小婵捻起来抿了抿,入口先是纯正的茶香,之后便是有一股轻微的烟草味淡出,直到最后整个唇齿之间仿佛都染上了烟味。她顿了顿,约莫是无法品出任天涯喜欢它的理由,正准备让小二换一壶,却眼尖地看到隔壁桌坐了一个头戴斗笠的男子。
这样的男子随处可见,让小婵在意的是他食指上戴着一圈戒指,小婵仔细看了看那戒指,总觉得眼熟得紧,恍然记得之前卫成炎跟自己提到过他们曾经在秦淮镇的郊外遇袭,当时的刺客手上便有这样的戒指。她还记得自己曾经仔细问了问这个戒指的样貌,像什么材质,本来男子戴戒指便是少见,即便待了也是扳指,扣在拇指便是,少有扣在食指的,即便有,长得一样的也太少。
当时卫成炎描述出来的形貌特别,她便有心记了记。此刻这斗笠男子手上戴的,与自己记忆中的那个,简直一模一样!
洛一礼的麾下,不,应该说是洛一仙的麾下。
她曾经在洛一礼的手上看到过这个戒指,但是她并不相信那样一个文雅的女子能够做出这样的事,约莫是洛一仙,亦或者是林成悦假意送礼让她戴上的,为的便是混淆视听。
那斗笠男子似乎察觉到什么目光,冷然地朝此处往来,小婵却早已假装随意地品起了贺州青烟。
好了,他便是第一个线索!
她并不准备直接杀到中原神坛,那样送死的行动她并不会做。三大神坛名义上友好,实际上早已千疮百孔,只要抓住了其中最重要的一根线,轻轻一拉,便摧枯拉朽了。
她现在便是要找到这根关键的线,孑然一身,并无所失去,自然也无所畏惧,中间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她并非不清楚,只是私下并没有觉得特别在意。
甚至她有些期待那样的日子,只有血,冰冷,才能换回她一丝神智。
她一口将剩下的贺州青烟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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