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臣已经吹过了。”宋端说道。
韩来不为所动,又往前递了递勺子。
宋端这才神色怪异的抿了一口,谁知道这一口完事,韩来又舀了一勺。
“公子这是干什么?”宋端皱眉。
“我怕苦。”韩来道,“你喝一大口尝尝,刚才抿一下试不出来。”
宋端无奈,将那一口喝下,可见这药是个固本培元的好东西,小两口下去胃里就舒服很多,热乎乎的,也没那么疼了。
“不苦,公子快喝吧。”
她说道。
“我怕辣,你再喝一口。”
韩来一本正经的继续喂给她。
宋端冷脸:“公子你到底喝还是不喝。”
“我想让你喝。”
韩来直白的说道:“我想喂你喝。”
宋端瞳孔微缩,看着那递过来的勺子,就像是刺过来的宝剑一般,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张开嘴巴了:“公子身子不适,这药还是你喝了吧。”
说完,坐在一旁的圆凳上。
正好是韩来够不到的距离。
韩来无奈,只好自己将那药喝完,随即道:“真是奇怪,同样是暴雨如注,怎么你就没事,我和元白都病倒了。”
“公子忘了,下臣有武功傍身。”
宋端道。
“我这脚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了。”韩来撑着身体想要站起来,可是很难做到,便叫宋端过来架着自己。
但过去的话,势必要勾肩搭背,宋端再也不上当,而是道:“那我叫素问来。”
“不用了。”
韩来自己顺利的站了起来。
他抬起扭伤的左脚看了看,试探着在地上点了一下,谁知道脚腕刚一吃力,疼痛就钻心而来,韩来痛嘶,脸上更是一丝血色都不见了。
“刁御医说了,若是公子仔细将养的话,不出十天半个月就能行走正常了。”宋端嘱咐道,“不如这段时间就别去遥监殿了,要处理的公文都送到府上,一来一回也耽误不了什么。”
韩来应允了。
“上御司那边还有些事,下臣得回去。”
宋端往出走,临出门突然听韩来说道:“你这么忙,不如让罗清逸来府上伺候我吧,省的耽误你上御司那边的正事。”
他本以为自己说完宋端会拒绝,谁知那人只是点头道:“下臣知道了,等下回去就同罗清逸说,也会着人安排住处。”
“等下!”
韩来叫住她,皱眉切齿道:“我说行就行,你作为我的女史,难道就没有什么谏言相劝吗?”
“女史入府侍奉是常有的事,程听于杜大夫也是如此,就连岑越不也是来过咱们府上住过一阵吗?”宋端平静道,“再者说了,下臣也快要回太丘了,罗清逸过来伺候公子,一来腾出时间给下臣处理走后的事,二来也可和公子磨合默契,这不是一石二鸟,两全其美的事吗?”
在韩来错愕的神色中,宋端继续道:“公子思虑的如此周全,下臣自然没有什么好相谏的。”
“算了,不必她入府,有小篆和隶书就够了。”韩来没好气的说道。
“在其位者,不应该朝令夕改。”
宋端面色冷凝。
韩来看着她,气极反笑:“好,那就把她接来。”
说完,重新拾起一旁的书卷,飞速的翻页,想必是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宋端应声,砸门离开。
这关门的声音太大,吓得榻上的韩来一激灵,抬身往外看了看,透过窗子能看到宋端疾掠而过的身影,眼底含笑,这人嘴上不说,心里还是生气了吧。
韩来捧着那书卷捂住嘴,偷笑几声。
待宋端回去怀阁,苏合正在那里等她,将一封信递过去:“太丘来的。”
师父又写信来了?
这才多久就又送信来。
宋端怀揣着疑虑打开,匆匆掠过,惊讶的说道:“师父过些时日要来靖安了。”
苏合正在整理茶具,闻言也回头道:“从太丘吗?”
“当然。”
宋端不知道师父为什么过来,但师徒二人已经小两年没见了,前些日子韩来回去太丘,她却要留在府上主持大小事务,遂想念的很。
希望师父能带些自己腌制的小咸菜过来。
“等下去回了老夫人,再安排一间屋子给师父。”宋端说完,又想起一事来,对苏合道,“还有那个……你也给师父准备好,放在他屋里就行。”
苏合想起来,脸色微红,点了点头:“奴知道。”
“记得多准备几本。”
宋端嘱咐:“免得看完了再要,弄得咱们都尴尬。”
“是。”苏合哭笑不得。
“对了。”
宋端将罗清逸的事情告知,从外面进来的素问正好听见,十分不快的说道:“公子身边素来只有姑娘,把这罗清逸接来做什么,还是说姑娘还没走呢,公子就开始提拔旁人了,若论衷心用心,谁能比得过姑娘去。”
“别啰嗦了。”
宋端心里有些燥:“赶紧去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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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几日,圣人下令,罪不连坐,唐家的其余族人皆相安无事,只是后人不能入仕为官,至于尤氏,赦免死罪,贬为庶人,宅子也被圣人收了回去。
这已经是此事最好的结局了。
川王得到这个消息,总算是松了口气,还以为圣人会将尤氏关押起来,一辈子都囚禁在大理寺不得出呢。
看来他们一行人的努力终究是没有白费。
徐氏吩咐程听将尤氏夫人接来将军府修养一段时间,马车不紧不慢的停在那硕大的府宅前,宋端早就在那里恭恭敬敬的候着了。
孙绕蔓扶着尤氏下了马车,那人从鬼门关抢回一条命,换了干净的衣服,虽然身体还虚弱的很,但精神好多了,见到川王说道:“宋女史啊,你身体怎么样了?还在这风口等我这个老婆子。”
“我没事,您快请。”
宋端扶着尤氏进去:“三殿下得了消息,一会儿也就到了。”
“折腾他做什么。”
尤氏摆了摆手。
徐氏听到院里的声音,忙起身出门,瞧见瘦了一大圈的尤氏,眼眶一酸,急忙忙的迎了上去说道:“哎呦我的老姐姐,你没事就好啊。”
总算见到了熟人,尤氏也悲从中来,两人握着手,不等开口就泪流满面。
宋端不禁动容:“二位夫人,还是先进去说吧。”
徐氏不住的点头,一行人进去花厅内坐下,尤氏现在是庶人,家业也全被圣人给收了回去,现在连个住的地方也没有了。
“那不如就住在我府上吧,还有个伴儿。”徐氏邀请道。
“不了。”
尤氏拒绝了。
“唐恒毕竟做了孽,难为这些孩子呕心沥血,才保下一行族人的性命。”她说着,叹了口气,“尤其是老三和千年,我也没脸啊……再待在这里了。”
“那你这个时候了,能去哪儿啊?”
“去善缘寺。”
尤氏心意已决:“从此青灯古佛相伴,也算是守着那个死老头子了。”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出去,“我现在是孤身一人,好安顿。”
徐氏见状,不好再说什么:“端午。”
那人了然:“下臣会安排妥当的。”
“多谢宋女史了。”尤氏道。
“夫人,请喝茶。”
门打开,罗清逸端着木盘走了进来,将两杯热茶奉了上去。
尤氏瞧见,这是个生脸,但是看穿着也不像是下人,便问了一嘴。
“下臣是工部尚书之女罗清逸,现在是公子身边的御尚。”罗清逸笑道,“前几日公子下令让下臣入府伺候,所以才在这里。”
她语气轻快,尤氏点了点头。
只是觉得奇怪,韩来贴身素来只有宋端,怎么平白又跑出一个罗清逸来,但见宋端那垂着的,冷冷的眼眸,识趣的没有多嘴。
“有劳姑娘了。”
尤氏道。
“三殿下到了!”
孙绕蔓在外面喊道。
宋端见状,同罗清逸出去了,门外和川王打了个照面。
“端午姐姐,公子生活上还有什么习惯吗?”罗清逸问道,“比如说平时写字或者喝茶的习惯?”
“公子……写字的时候要把袖子绑起来,喝茶喜欢八分烫的庐山云雾。”
宋端迟疑了一下,还是认真告知:“他不喜欢别人进书房,尤其是私翻他的那些藏品,更不能在办公的地方吃东西……”
说到一半,想起韩来屡屡为她破的例,有些恍惚。
“还有呢?”
罗清逸依旧问道。
“剩下的,你接处久了就知道了。”宋端忽然觉得没趣儿,“一时我也想不出来太多。”
罗清逸点了点头。
而房内,尤氏瞧见川王,又是一阵泪流,怪他不该如此鲁莽,用自己的前途去和圣人对赌,若是失败,那才叫满盘皆输。
“还好,我赌赢了。”川王笑道。
他已经知道了尤氏准备出家的心思,也没阻止,只是让尤氏先住在将军府,或者也可以跟自己回王府,等善缘寺那边处理好了,再亲自送她过去。
眼看着天色不早了,川王也告辞了,回去的路上他路过方庄,忽然想起吴玹,便让相儿停下马车,下车进去屋内。
那日他在西坊给尤氏求情,靖安城没有不认识他这张脸的,屋内的人瞧见川王进来,又惊又吓的往出走,伙计瞧见,倒是镇定,他们老板的手艺好,常常有达官显贵出入方庄,虽然今天这位实在是太尊贵了些。
伙计行礼,立刻道:“殿下稍后,小的这就去叫老板。”
“不必了。”
川王叫住他:“我只是想买一个小镯子,成色好一些的就行,要民间的款式,不要宫廷那种镶金嵌银。”
相儿在旁边瞧着,他还不知道川王要封吴玹的事,但想来镯子也不会买给别人。
伙计想了想,从柜台里拿出一枚。
通体碧澄,举起来看毫无瑕质。
“这是我们家老板打磨好的,就是还没做花样儿。”
伙计递给川王,相儿探着脖子,多嘴道:“这个好看,吴姑娘一定喜欢。”
川王皱眉啧嘴:“就属你聪明。”
相儿嘿嘿的笑。
“那就这个吧。”
川王藏进袖中,相儿将一个荷包递给伙计,那里头很轻,但捏着听声音是银票,他说着好话将两人送走,迫不及待的打开数了起来。
“殿下,这府里的好东西这么多,一个镯子有什么稀罕的。”
出了方庄,相儿不解的说道:“吴姑娘可是娘娘宫里出来的人,什么极好的玉没见过,殿下若投其所好的话,不如亲手做点儿什么,那才是心意呢。”
川王这回觉得相儿说的没错,打量着那玉镯,想在这上头做文章。
“殿下想错了。”
相儿按住那镯子,他倒是聪敏的很:“公子想对这镯子做什么,您又不是专业雕玉刻金的,再毁了这镯子,岂非得不偿失,要说心意的话,得从您擅长的下手。”
“怎么说?”川王听的很是认真。
“吴姑娘不是喜欢娘娘宫里的那副春日游园图吗。”相儿表情鬼精,“公子何不画一幅吴姑娘的丹青,同这镯子一起送给她。”
川王眸光一亮,看着相儿的眼神多有欣赏。
“好主意。”
拍了拍相儿的肩膀,川王赞叹道:“没想到你这夫人都没有的人,对付起这女人的心思来,还这么信手拈来。”
相儿一听这话,满脸的不可思议,并且十分厌弃的说道:“谁说我没有媳妇儿的,去年中秋吴姑娘给我置办了!”
川王瞪大眼睛:“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没听说?”
“殿下对我一点儿也不上心。”
相儿不快的往马车那头走,一步也不停。
“你也没跟我提过啊。”
川王觉得很无辜,想要跟上相儿。
“三殿下。”
身后有人说话。
川王回头,是曹行。
他脸色一冷,旋即道:“曹公子。”
“见过三殿下。”曹行拱手道,“前些日子在方庄遇见宋女史,今日又碰到三殿下,看来我当真好福气,只要出门便能遇见贵人。”
这人语气油滑,川王心里有些厌烦,却还是道:“公子说笑。”
“想来那日瞧见三殿下在西坊……眼下身子倒是无碍了。”
曹行道:“殿下果然是有福气的人。”
“不过是将养的好罢了。”
川王说着,脸上却没什么表情,看样子不是很想和曹行交谈什么。
“养得好是一方面,有福气也是一方面。”
曹行再次拱手:“殿下得过这一关,想必日后更是前途无量。”
川王微微敛眸:“那就借公子吉言了。”
说罢,转身往前走。
只是脸上的神色,冷凝的像是冬日的梁上珠。
曹行则进去方庄,伙计瞧见他,忙迎上来笑道:“原来是曹公子。”
“上次的玉佩修好了吗?”
“修好了。”
曹行深深一笑:“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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