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石这一席话,倒是没有在殿中激起多少水花,毕竟川王当初是怎么死了,朝中人都心知肚明,只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罢了。
老住持作为当时唯二的在场目击者,昏迷不醒,又突然过身,多半也是为了湮灭证据。
只是没想到,消失了快一个月的仵作,居然被徐宰给找到了。
当然最出乎意料的,还是曹燮和张炳文。
仵作和清尸夫应该在御史府里被关的好好的。
千不该万不该出现,还是被徐宰逮到了。
“毒死的?”
岑越见无人开口,索性道:“何毒?”
“毒药不知。”李石摇了摇头,“那毒药我也没见过,只是刨开太蝉住持身子的时候,里面的内脏……已经全部腐烂成血水了。”
这么一说,殿中众人的脸上都闪过惊愕和厌恶之色。
“看来,这毒药的药性不小啊。”岑越慢悠悠的说道,“就连做了一辈子仵作的你都不认得。”
“这天下毒药千万种,不过只听说……”李石仔细的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他也不确定,那东西已经在江湖上失传了。
“听说什么?”圣人微微眯眼,似乎有些认真。
正如徐宰交代过的,圣人问话不能不答,身为小老百姓的李石哪里见过这样大的场面,便俯身交代道:“回……回您的话,草民从前小时候听师父说过,江湖上有一种奇毒,可以让人急速死去,并且外面看上去不留痕迹,只是刨开肚腹,里头早已经空了。”
“叫……”
李石思忖道:“叫九段红。”
这三个字出来,圣人的脸色有些不对劲儿,闪过些许的痛楚,只是这转瞬即逝的异样,被始终盯着他的韩来察觉到。
看圣人这痛心疾首的反应。
川王应该也是被九段红给毒死的。
不知为何,韩来的心里忽然生出了些希冀来,他上前一步,说道:“陛下,如此看来,太蝉住持是被人给灭了口的。”他猛地看向曹燮,说道,“微臣记得,当日是曹家的两位公子在善缘寺处理的,当日微臣想要查验死因,他们坚决不肯,现在看来……”
“现在看来,是曹家的两位公子明知道太蝉住持死因有异,却故意隐瞒,这等行径实在是可疑!”
岑越夺过话茬,厉声说道。
她说完,殿中众人略有骚乱,可是曹家现在位极人臣,就连韩家都艰难的与之相较,又何况他们呢?
可是,也不是满朝懦夫。
“陛下,当日川王殿下遭遇意外的时候,太蝉住持正在身边,怕是目睹了整个过程。”
是李鹤鸣站了出来,这熟悉的声音,让韩来有些感慨。
当真是患难见真情。
李鹤鸣或许不是为了韩家,也不是为了川王,他只是为人直正,并且也不像一贯看上去的那么武莽。
在时局颓败,无法撼动的时候,他也会选择明哲保身,可是当事情有所转换的情况下,他也会为了公理而据理力争。
而李鹤鸣继续道:“突然过身,还是被人下毒,定是歹人怕他醒来后说出真相,所以才杀人灭口,由此可见,川王殿下的死也有异,至于那所谓的,和秦凯往来的密信,其余的都很正常,为何偏偏有三封言谈过于密切,这根本说不通,只怕是有人想让川王死的顺理成章,便是在死后还泼其脏水。”
“堂堂皇储,被人如此构陷,实在是天理难容。”
李鹤鸣撩衣跪了下来:“陛下,还请彻查此事。”
韩来也就势跪地:“陛下,希望您能还元白一个公道。”说着,语气有些哽咽,眼圈儿也微微发红,“叫他在九泉之下也可以放心,不叫他死的如此不明不白,还要背负不臣的罪名。”
“自古以来,心怀谋逆是最罪无可赦。”岑越也跪下,“陛下,川王殿下可是您给予了厚望的儿子,您忍心……让他死后还身背世人的骂名吗?”
程听见势,也忙走过来撩衣跪地:“陛下,三殿下是良善之人,为何会死在册礼的前一天,您就不疑心吗?”
这几人言辞恳切,大家也都看向了龙椅上的那人。
圣人垂眸,并没有看向跪着的几人,他伸手摩挲着龙椅的扶手,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在权衡着什么,在为一些事,一些人善后。
“陛下。”
韩来抬起头,语重心长的说道:“这世间,难道不是公理最重要吗?”
他瑟缩的声音传进圣人的耳朵,那人终于缓缓抬起头来。
两人对视,到底是圣人先挪开了视线。
“陛下,秦凯在牢狱中受尽酷刑,却还是不肯松口。”韩来也慢慢的垂下头去,有些低落的说道,“有罪之人逍遥法外,受冤之人却在被严刑拷打,就算现在不能昭雪,也请……宽恕吧。”
圣人的眼底轻吹波澜。
“罢了。”
他开口道:“你们都先起来吧。”
圣人说罢,不紧不慢的站起身来,走下龙椅,垂眸看着还跪在地上的李石,那人吓得大气也不敢喘,哆嗦的双手紧紧的抓着裤腿。
“你隐瞒不报,罪该万死。”
圣人说着,叫金龙卫的侍卫来将李石拖出去打死。
那人死活没想到,自己会被圣人处死,慌乱间直接抓住圣人的龙袍下摆,撕心裂肺的喊道:“冤枉!我冤枉啊!”
徐宰暗惊,一脚将李石踢开。
那人被踢得满脸是血,还有牙齿顺着血沫一同涌了出来,只是这样含糊着,也在不停的呼喊着。
“我冤枉!冤枉!”
可是李石并不知道是谁把自己关了起来。
他只能任由自己被拖了出去。
那些侍卫对着他拳打脚踢。
他是仵作。
可以感受到自己的每一处损伤。
骨头裂了,内脏流血,眼珠冒出。
可惜啊,他不能给自己验伤了。
身后是李石撕心裂肺的吼声,随之减小,最后只剩下那些侍卫拳拳到肉的殴打声,没人敢回头看,他们都手持笏板,攥的极紧。
只看圣人如何处理。
这决定着日后朝廷的局势走向。
“传刑部,放了秦凯,官复原职,兵符也还给他。”圣人负手在后,故作漫不经心的说道,“既然千年都开口了,那朕就还他自幼,千年啊。”
他又换回了曾经亲昵的称呼。
“微臣在。”
韩来道。
“你还是做回鸾台侍郎吧。”圣人道,“遥监殿的折子不经你手审批,文昌省那边也做的乱七八糟,实在是给朕添堵。”
韩来松了口气,成了。
“谢陛下。”
他不卑不亢的说道。
“还有啊,杜薄那个蹴鞠场弄好后,就让他也一同复职吧。”圣人再次道,“朕看他成日里就盯着他夫人的肚子,丈夫生于天地,既然饱读诗书,就要用到正地方来。”
韩来略有惊喜,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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