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让你想办法隐瞒民众，谁知道你居然出了这么个把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的馊主意，简直就是个疯子。”

“你还说我呢！”苏子晴噘了噘嘴，“你自己难道不疯？”

“我？”

“明明知道一旦公布真相会引起不可逆料的后果，你还把事实说出来，你这……”

“我总不能眼看着你因为我的拜托，而落入险境的吧？”李玉铮侧过头，冲着女孩说道。

他的声音不大，然而就是这不大的语音编织出的字句，却让女孩瞬间凝固了身体。

那和她平时冷静自持又显得淡定的目光不同，带了一丝丝热度、一丝丝害羞、也带了一丝丝感动。

所以即使面对着越来越严重的指控，即使是有口难辩，有冤难诉的委屈都不曾落下的泪水，开始从女孩的眼中决堤。

苏子晴慌忙地撇开了视线。

“不过话说回来，那些人也真的是。”她试着转开话题，“你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好心好意救他们上飞船，可现在……”

“我说过，子晴。”李玉铮说，“帮助他人，是因为我们是‘人’，是‘人’就该互相帮助，你并不能指望所有人都对你的帮助感恩戴德。”

苏子晴：“早知道就不该放他们上飞船！”

“你这话就错了。”李玉铮说，“你帮助别人的时候，怎么知道那些是什么人？”

“我……”

“但你不能因为少数人而放弃所有人吧？不能因为知道有人会不感恩戴德，就从此拒绝帮助任何人吧？”

“……果然是了不起的大英雄呢。”苏子晴不由自主地轻声嘀咕。

然而……

李玉铮：“喂，请不要用那种好像很小声，事实上谁都听得清楚的声音说话嘛。”

苏子晴不禁浑身一震：“难道我说错了吗？”

“我不是什么英雄，”李玉铮正了正神色，“确切的说，我离真正的英雄还差得远呢。”

“这还不够……？”

“因为真正的英雄，他要忍别人所不能忍，容别人所不能容，并不是有了超能力，有了大能就可以的。”

“呜……”

“一个英雄，他要付出比常人高得难以想象的代价，要忍受常人难以接受的痛苦……有的时候甚至要承受那些自己帮助过的人的曲解，但他绝不会因此就使用自己掌握的权力，或者是力量去报复，让枪口对着人民。‘反对自己的都该死’难道你要我成为那样的人吗？”

苏子晴：“我，我没这意思……”

“何况这一回，我总有些隐隐的感觉，这次的暴动，似乎背后没那么简单的背景……”李玉铮微蹙着眉头，“似乎有人利用这次事件故意煽动民众。”

“有人故意煽动民众？”

“具体是谁，我也说不上……再说吧，现在关键还是怎么解决能源问题。”李玉铮轻轻地拍了拍少女紧抓着自己衣袖的手，“总之，这次还真是谢谢你了。”

“谢我？”

“如果不是你先帮我拖延了时间，我也想出什么好主意。那么这次的事件很可能会演变成动乱。”

“我也没做什么了不起的事，还添了不少麻烦……再说咱们俩之间，还用得着说这个？”女孩反问道，但旋即发觉这句话似乎太过暧昧，而让对方不由自主地撇开了视线。

微妙的沉默开始渐渐地在空气中弥漫了开去，沉甸甸地压在两人间的世界里，压得他们一时谁也没有勇气打破僵局，直到过了好一会儿，苏子晴才重新抬起眼睛，像是为了缓解气氛般地扯开了自嘲式的微笑：

“呐，我说。能源问题，你想到办法解决了吗？”

“……没有。”

“果然，我就知道。”苏子晴无奈地叹了口气，“时间可不多了啊，如今虽然控制了能耗，但如果没办法补充能量的话，总有一天还是会消耗光的，节流总归不是办法。”

“我知道……”

“唉，明明才解决了谷神星事件，连口气都不让人喘，就又砸了这种地狱级难度的副本过来，夸张也要有个限度啊，难道这是什么谷神的复仇吗……”

“嗯？！你说什么？！”李玉铮攸地全身一震。

—————————

“我……我说的是谷神星的残核了啦……”苏子晴赶紧解释。

对方这个过于夸张的反应让她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不，我说的不是这个！”然而李玉铮仍然不依不饶，甚至仿佛情不自禁地一把握住了女孩的手。

“那，那个……”

“你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那个……手……”

“手？怎么了？”

“好，好痛……”

“啊，呃……对不起。”终于意识到自己失态的舰长赶紧松开了紧握的手，却依然紧紧盯着美少女的眼睛，“不过……你刚刚说的谷神星是？”

“我们……之前不是击碎了谷神星的残核嘛。”苏子晴稍稍定了定神，“所以我才说是不是它的怨灵复仇，让我们现在……不过那只是开玩笑了啦，所以……”

“对了！就是这个！复仇！涅墨西斯！”仿佛醍醐灌顶一般，李玉铮险些没跳起来，“就是这个！”

“就是这个？”

“对，就是这样！涅墨西斯！涅墨西斯星！”李玉铮兴奋地一把抱住少女。

这个突然的举动让苏子晴一下僵住了身体并“噌”地红了脸。

“我，我不太明白。”她轻轻地挣开自己激动的舰长，努力平静地问道，“涅墨西斯星的话……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地方吗？”

涅墨西斯星（Nemesis），又被称为复仇星和黑暗伴星，是一颗褐矮星，距离太阳5～10万天文单位。

“你忘了？涅墨西斯星本是系外星体，后来受太阳引力影响，被太阳捕获。”并没有留意到女孩的微妙，李玉铮开始在电脑上演示起来，“它每隔约2600万年会到达近日点，周期性地通过其引力影响，改变奥尔特云内部彗星和小行星的运行轨道，导致部分彗星和小行星受引力影响进入内太阳系。这就是我们地球每隔2600万年就会发生一次规模巨大的灭绝事件的原因。”

“这个我自然知道。”苏子晴似懂非懂地看着屏幕，“抱，抱歉……可是我记得你刚刚说过，‘命运’号无法浸入恒星充能，所以……”

“根本就不需要浸入恒星！”

“诶？”

“如今太阳膨胀了，它的引力发生变化，涅墨西斯星的轨道也随之改变了啊。”李玉铮解释道。

“你，你是说……”

“塞德娜！我是说塞德娜啊～！你还没想到吗？”

“塞，塞德娜？”

“受涅墨西斯轨道改变的影响，塞德娜/90377号矮行星的轨道偏心率必定继续加大对不对？”

苏子晴浑身一震：“你，你是说……”

她开始隐隐感觉到自己似乎抓住了了问题的关键，然而具体是什么，却一时没想明白。

“你看我们目前所处的位置，”李玉铮指着星图上的红点，“天呐，我一直以为我们的附近没有星体，却忘了偏心率对行星轨道的影响，这颗矮行星其实就在我们附近啊啊啊！！”

“您是说，我们可以在塞德娜行星上找到能源？”这一回苏子晴终于茅塞顿开地明白了。

塞德娜——直径约2000公里，比冥王星略小的矮行星，位于柯伊伯带与奥尔特云交界处，是距离太阳最远，也是太阳系中颜色最红的天体之一。

“的确如此。”李玉铮兴奋地搓着手掌，“塞德娜大部分由水、甲烷、氦冰及烃沉淀物构成的托林所组成。水是H?O，甲烷与烃同样是CH?——都是含氢的物质，尤其是甲烷。”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陈天歌博士是不是向你申请过舱房，用来安装同步加速器。”

“唔……嗯。”

“事实上他发明了一种方法，可以从氢化物中提取出大量的氢，加上塞德娜的氦冰，我们就有了氢和氦，对不对？”

“你是要利用氢和氦进行恒星核聚变？！”苏子晴很有些惊悚地掩口失声。

“命运”号是通过攫取恒星的能量为自己充能的。

而恒星的能量，来自于氢核聚变！

“我虽然无法开启能量护罩，不能让飞船浸入恒星表层直接充能，那么既然如此，干脆就自己‘制造一个恒星’给它，不就可以了吗？”

这就是李玉铮的想法——也就是提供氢和氦核聚变给星曜姬！

苏子晴怔愣了半天，然后露出了太过微妙的苦笑。

关于李玉铮的大胆设想，的确是巧妙到令人佩服的程度，但……

也只能是“设想”罢了。

因为核聚变和裂变不同，完全不可能被控制。

“谁说我们需要高温容器？”李玉铮似乎看出了女孩的心思，不由得微微一笑。

这一点他已成竹在胸！

核聚变之所以不可控，最主要的难题，就是要如何约束等离子体。

由于在聚变发生时会产生极高的能量，所以不能在常规容器中进行，不管什么东西都会被高温熔化。

所以，实际上的问题只有两个：

一、如何将聚变材料加热到这么高的温度？

二、用什么容器来装温度这么高的聚变材料？

把核聚变反应堆看成一个火炉，第一个问题就相当于“怎么点火”，第二个问题相当于“怎么保证不把炉子烧穿”。

对第一个问题的回答，现有的惯性约束激光点火可以解决。把聚变燃料放在一个弹丸内部，用超强激光照射弹丸，瞬间达到高温，弹丸外壁蒸发掉，并把核燃料向内挤压。美国的“国家点火装置”和中国的“神光三号”等实验装置，走的就是这条路。

对第二个问题的回答，也可以利用磁约束实现。把聚变燃料做成等离子体，用超强磁场约束等离子体，让它们悬空高速旋转，不跟容器直接接触。EAST等托卡马克装置，走的就是这条路。

但麻烦在于，这两条路是互相矛盾的。

聚变燃料如果处于静止，就很难不把容器烧穿；而如果处于运动中，聚焦点火又变得困难。这就是可控核聚变难度如此之大的原因。

但“命运”号不同！

既然能够利用氢核聚变作为能源，说明它本身就是可以控制这种能量的。

那么自己要做的就简单了……制造“氢弹”给它即可！

所缺的就是原料！

所以……

“郑婵，马上通知舰桥。”李玉铮没再理会依然发愣着的副舰长，直接拿起通话器向美丽的女副官下达了干脆利落的指令，“打开全部雷达，24小时监控周边，一旦捕捉到塞德娜的踪迹立刻向我报告！”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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