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尝试去想象婆婆和妈妈早亡的年轻母亲,一边坐月子一边自己做饭一边带哮喘的长子。爸爸必然是牢骚满腹。妈妈是怎么忍耐着熬过那段日子?
泪水从眼眶里冲出。
朱盛庸用双手捂住脸颊。他觉得,一定是在他出生的第一个月,耗尽了一位母亲所能对孩子产生的所有母爱,所以往后余生,妈妈才心有余力不足,没有力气再爱他。他应该理解、原谅妈妈!
拿袖口擦了又擦眼泪。
汽车驶入金山汽车站的时候,朱盛庸停止了哭泣。
他表情平静地跳下车,挎着他的背包,在暮色中走向能通往校区的公交车。他有了坚定不移的结论:他能、可以、也应该谅解妈妈有过后悔生养他的想法。
突然,有人从身后抱住了他。
他骇了一跳。低头一看那双莹莹白玉般的手,马上意识到,应该是冯嫣。
果然,冯嫣娇甜软糯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晚?我等得都害怕了。”
朱盛庸转过身,紧紧抱住了冯嫣。
冯嫣欣喜地笑出声。很快,她发现这个拥抱紧得异乎寻常;接着,她发现这个拥抱长得不正常。
“你怎么啦?”
“冯嫣……我想跟你讲讲我妈妈。”
“我们是不是先坐上公交车?”
路灯四周的夜色更加浓了,朱盛庸牵着冯嫣的手,上了停泊在金山汽车站门口的金山3路公交车。俩人一直走到车尾最后一排。
靠窗坐下后,冯嫣迫不及待:“可以开始讲了。”
朱盛庸张开嘴巴。拥堵在胸腔里的,是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浓重情绪。真要给冯嫣讲,又觉得怎么讲都是以偏概全。妈妈是复杂的存在。
“我给你讲讲我妈和我爸结婚的故事吧。”朱盛庸决定退而求其次。
“好呀好呀。”
“我的爸爸长得挺好看,嗯,是那种超出普通人一大截的好看,很多人喊他帅哥。我的妈妈就容貌平凡很多。但我的爸爸华而不实,徒有外表;妈妈就不一样了,妈妈大专毕业,知识丰富,善于思考,冷静又理性。
他们俩,完全不是一路人……”
容貌平凡的妈妈早在结婚之前就察觉到爸爸英俊的面孔所覆盖的脑袋,是空的。
她之所以依然跟英俊超凡的爸爸结婚,并分贪恋男色,而是因为爸爸“根正苗红”——一个由姐姐抚养长大的遗腹子。
妈妈一直深深恐惧于她“资本家女儿”的身份。她自己的妈妈,一个大字不识的寡言而柔顺的老妇人,就是因为恐惧于命运的大转折,茶饭不思而亡。那时候她还没有正式毕业,已经提前感受到命运的恶意。
她像一个溺水的人,理智判断后,认为爸爸是一个能庇护她安全的人。
“不爱,也嫁?”冯嫣一脸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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