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长安不再,康虞踽踽独行于长安城中残破墙垣下——举目见日,不见长安。
她走向一名风神潇洒的画师,画师肩袋搭了一应俱全的纸笔画具,手上还提了只四四方方的木盒,若打开来看,一沓线条精致、令人叹为观止的楼阁街肆建构图会展现在你面前。
画师低垂耳朵听坐在马袋上的大汉说话。
大汉捶胸顿足:“攻破咱们一座城,就是掀开咱大姑娘的裙,往后要做什么,谁还想不到嘛?”
画师轻笑称是。
大汉仰天长叹:“凡事有一就有二,算作是我,吃了一块肉不也停不下筷、老惦记着要吃第二块?要我说,延州城就是那块肥得流油的肉,那些个狗娘养的这会子指不定就跟狗崽子似的哈喇子流成片儿......”
画师扫了眼身后不远处的康虞,对大汉道:“今儿就到这,回吧。”
大汉起立,伸一指头勾了马袋甩至后背,恭恭敬敬行礼:“多谢先生。”
康虞没问,画师指向大汉横冲直撞的背影,自觉坦白:“我收的徒弟,是个强盗,没什么见识,坏不了事。”
“强盗跟你学画,天下稀罕事。”康虞冷言评判。
画师:“他虽是山间盗匪,却是个纯真有趣的人,若没有战争,兴许可以和他交朋友、成为真正的师徒。”
“记住你的姓氏,记住你的国,记住你的使命,我们这样的人,一旦忘记某些,便什么也不剩了。”康虞觉得这句话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画师:“时刻铭记,可似乎,不怎么开心。”
“没人在乎你开心不开心。”
画师自知失言,认错道:“是。”
康虞放缓语气:“我们的人,都回贺兰山了,只剩你,回吧!”
“是!”画师看向康虞,“您不回?”
“我去趟洛阳,再下江南,黛拉和次黛还在江南等我,料理完耽搁下的事便回。”
画师:“请恕直言,别的人赶回去,不见得办妥了事,您还在这,不见得是让事给耽搁了,我和您一样,有了牵绊,有了舍不得的一些人或事,毕竟,这次走了,很难有机会再来。”
“劝你少自以为是,怎么!你认为自己很了解我?”康虞呵斥,“管好自个罢!”
“不敢。”画师惶恐。
“回去收拾收拾,明日一早,便有车队来接你,领头的叫章炎,跟他们走即可。”
画师目送康虞离开的千娇百媚背影,赞叹——她仍和从前一样,无论何时何地都是一幅画。
说起画,画师心头郁结——往后再教不了徒弟画了。
那个土匪徒弟,和刚入学堂的娃娃一样,生怕笔不够、墨不够,每回都用半人高的马袋装满画具,管它下雨还是下冰雹,就这么日日扛着上山下山。他看起来五大三粗的,实则最重情义,明日他若是找不着画师先生,肯定要急,若是再也找不着,定是要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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