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以西,无边戈壁,在行路人眼中,戈壁滩上任意一簇荆棘、黄土低微的起伏,都是引路的航标。
原始的荒野,行路者的天敌只剩下野畜和恶劣的天气。
时而走过盐碱地,盐碱地上寸草不生,飘忽不定的狂风横扫天地,此地最是奇特怪诞,罗盘因地磁强大失灵,一行人一次又一次迷失方向,全靠西宁脖子上挂的石头走出困境。
寒野原好奇问:“你脖子上,挂的这些石头,是什么?怎么还会发出响声?”
西宁想了好久,她不知如何用汉话形容,最终憋出不伦不类的两个字:“吉玉。”
“那是什么东西?有什么用?”野原真想从西宁脖子上抓颗石头来仔细看看,无奈小老头的眼神过于可怕。
“神灵的眼泪。”西宁煞有介事道。
辗辗转转,迫不及待想要踏入绵软土地的一行人却迎来一片沙漠。
入夏时节,正午的阳光照下来,热浪烧身。
西宁的水壶中只剩下最后一口水,她不舍得喝。
小老头撕下一块衣襟,含进嘴里,吸溜吸溜。
寒野原一路上叽叽呱呱絮叨了不少话,眼下口干舌燥,再也开不了口,他已经有些坐不稳了,摇摇晃晃的,无比想念刺烧喉咙的烈酒。
骆驼的脚陷得很深,陷得就要拔不出来了似的,它们的脸也凄凄苦苦,凄苦得宁愿死过去似的。
庭司辰不停揩擦额上的汗,他的双唇纹丝不动地发出声音:“前辈,走错路了?”
小老头转了转手中的罗盘,重重叹口气道:“没走错,只不过,先前那条河干了,成了一条干沟。”
寒野原瞪大眼珠,但出不了声,喉咙犹如火在烧,他喝过那么多酒,无法想象自己会渴死。
庭司辰也没出声,他也不想就这么死在这儿。
小老头卖了个满意的关子,方坦白道:“哎呀,别这样嘛,哭丧张脸就跟有人欠你俩钱似的,再往前走一个时辰,就有水了嘛!这条道虽不及走玉门关热闹,近年来也有不少人打这儿过的嘛!要一路没水,那得死多少人?死来死去,还有人敢从这儿过嘛?咱们走的是沙漠边缘地带,又没被困在沙漠中心,怎么就把你俩吓得不敢出声哩!胆儿可真够小的!”
寒野原终于放下心,勉力哑声道:“净吓唬人,前辈你活够了,我们可还没活够!”
死寂的沙海,漫漫黄沙,一丝绿意都没有,最是令人感到苦涩和孤寂。
一个时辰,说起来一会儿就过去了,可真得熬的话,熬得有如一辈子那样漫长,盼望水盼望了一辈子。
柴达木过后,连绵高山隐现眼前,小老头说那便是昆仑山。小老头讲起有关昆仑泉的传说,他说昆仑泉水流淌于沙漠尽头,该是世上最甘甜的水。
有的路看起来近,却怎么也走不到似的。昆仑山脉明明就在眼前,走过一日又一日,仍到达不了。
黄昏时分,一股股旋风卷上天际,大地冒烟。
寒野原精疲力尽道:“前辈,今儿能到你说的昆仑泉吗?”
“今天?不行不行,最快也得后天!”小老头仿佛听到了一个庞大的笑话。
“后天!你念叨昆仑泉念叨了两天!结果后天才能到!那今晚怎么办?风沙这么大,四周也没个挡风的地儿。”寒野原轻声嘀咕。
“你放心吧!等我们扎起帐篷,风就停了,此处的夜一向很温柔,你还能看到最绚烂的星空。”小老头信誓旦旦道。
待庭司辰和寒野原扎好帐篷,风不仅没停,反而愈加凶猛,几次三番把帐篷吹得活蹦乱跳,庭司辰几次三番追着风去捡帐篷回来。
四人全都挤进帐篷,风仍狂暴地刮,仿佛要把大地掀起来似的,荒野上寂寥可怜的帐篷被风吹得散架。帐篷散架之前,四人都睡得很沉很沉,他们实在太累了,也已习惯了一路上狂风的呼啸,就是让他们睡在摇摇欲坠的悬崖边,他们也睡得着。
帐篷终于被掀翻那一刻,四人都懵懵地以全身迎接劈头盖脸的雨点,眼瞅着帐篷化身成一只风筝,高高低低地被风卷走。
数不清的夜空下,帐篷直面风沙连绵雨,刚强地为四人一猴建造一处安眠之地,如今前路将尽,它也终于获得自由,随风雨飞走。
任是武功再高,面对蛮不讲理的狂风暴雨,也是没辙。
庭司辰和寒野原下意识地挡到西宁身前,以身躯为她挡些风雨,虽是不起什么作用,却让紧抱白猴的西宁觉得自己如身临春暖花开之境。
小老头闷头倒在雨地里,顾自呼呼大睡,风雨不动安如山。
淋一夜雨。淋雨的四人倒不觉残酷,反觉畅快多久没洗澡了啊!
路仍在前头,还得继续朝前走。
走着走着,前头的小老头忽然掉转骆驼,跑到最后和庭司辰搭话道:“欸!你瞧我孙女如何?”
“前辈,她当真是你孙女?”
“孙女就是孙女,还有假的不成?”小老头顶完嘴,呜呜咽咽又解释道,“她是我去年路经上京捡回来的,一直不肯学汉话,说等我死了,她还要回长白山的,她是长白山叶赫那拉氏族人,她的那只猴子,叫白石,是他们族的神兽。”
庭司辰倒是第一回听见有人称一只猴子为神兽的,附和问道:“她没和族中人生活在一起?怎么会被你捡到呢?”
“契丹人要一统他们氏族,他们族中性子烈的不肯答应,同契丹人作对,可不就被迫离开故土、四处逃亡。”小老头扯回话题,“说远了,你到底觉得我孙女如何?”
“西宁她很乖巧。”庭司辰真心诚意夸奖道,“前辈可是捡了个好孙女,瞧这一路上她多用心照顾你。”
“你定也发现了,她不仅仅照顾我,也尤其将你放在心上,我觉得吧,我孙女吧,她是看上你了!”小老头压低声音,语气坚定。
庭司辰催驱骆驼快行,随口撂下:“前辈莫要说笑。”
小老头无辜摊开手:“我说什么笑!你没见她老是看你吗?”
庭司辰恭恭瑾瑾道:“前辈,我心中有人,她叫棠西,虽没拜过天地,但在我心中,已是将她当作我的妻子,我此行首要目的便是到龟兹国,为她寻药。”
“西域这些旮沓小国我熟呀!你要找什么药?问我呀!只要你娶了我孙女,我还要把毕生所学悉数传授与你。”小老头拍胸脯道。
庭司辰撇下小老头快行:“前辈,对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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