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齐道:“据朝廷传来的消息,蒙军北还后,鄂州守军趁势追击,杀死了千名蒙古士兵,贾似道号令割下他们的头颅,回朝向理宗皇帝请功,说击退了蒙古数十万精锐,力保社稷无恙。理宗皇帝龙颜大悦,认为他抗蒙有功,乃国之栋梁,遂升为右丞相之职。”
向士壁微笑,却露出一脸不屑。
耶律齐望着向士壁的神色,不解地道:“贾似道获得朝野一致推崇,被尊为当代周公。如果他和蒙古和谈,尽割江北之地,实乃卖国之徒,如何能获得如此隆誉?”
向士壁道:“此议不错。但是,耶律兄弟,你也认为贾似道是当代周公么?”
耶律齐道:“我不了解此人,不好置评。不过,白居易有诗云,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一个人的本来面目,需要时间去检验。”
向士壁道:“我曾在鄂州和贾似道共事,知其口是心非,好为夸夸其谈,其实心胸狭隘,排斥异己。仰仗姐姐贾贵妃,靠着投机专营,窃据高位。军中将领高达、曹世雄等兄均看他不起。”
耶律齐道:“向叔叔和贾似道既有交集,所言必非虚论。”
向士壁“嗯”了一声道:“贾似道将弟兄们军功据为己有也就罢了,如果竟阳奉阴违,暗中和番邦勾结,瞒着朝廷割地议和,却是诛灭九族的大罪,饶他不得。现在被我发现情况,岂能置之不理?当然要调查个一清二楚。”
耶律齐和武修文均道:“不错。”
向士壁接着道:“我于是以没有收到朝廷旨意为由,下令手下军士出击。那文官说道且慢,说他乃是蒙古大臣郝经,具体负责和贾似道谈判的,便是他本人。”
耶律齐惊道:“郝经大名鼎鼎,我却听说过。他虽是汉人,却是忽必烈首席谋臣,文韬武略,非常了得。据说忽必烈北争夺汉位,就是郝经所出计谋。如此人物,不料竟被你们遇。”
向士壁点头道:“不错,这人神情自若,谈笑风生,颇为儒雅。如此人物,竟然为……,为蒙古效力,实为可惜。”
他本想说竟然为番邦效力,但一想到耶律齐也系外邦,连忙改口。
耶律齐毫未察觉,问道:“郝经怎么说?”
向士壁道:“郝经言道,两国既已议和,如无故再生战端,杀害敌国大臣,便系违反协定,当负全部责任。他主虽已北,绝不肯干休,问我等可否承担再次挑起战争之责。”
耶律齐点头道:“这郝经言语不多,却切中要害,如果忽必烈再次倾兵南下,以大宋当前的状况,实难抵挡。”
向士壁道:“不错,趁他北无暇南顾的当儿,占领几座城池容易,如果将他惹急了,再次发大兵攻打,我军积弱积贫,确实不是对手。如此重大之责,我也不敢擅专。所以,我问他,既然是使臣,有何证据证明达成了议和?
郝经却也爽快,将他和贾似道达成的协议出示给我看。我见协议果有贾似道签名,他的签名我又认得,知道此事不假。我向郝经提出到前面县城将协议拓刻带走,回去向朝廷验明真伪。”
武修文道:“想要带走协议,要费些周折罢?”
向士壁道:“不错,当时郝经笑道,想要带走协议不难,本就签有副本,且协议需要大宋承认,也不怕我们带走。但被我们这么一说,就将协议副本交出,显得失了蒙古的威严。他从随从中喊出一人,言道只要我们军中有人能以武力战胜此人,带走副本便名正言顺,他回去也可向忽必烈交差。”
耶律齐赞道:“郝经这样说,进退自如,不愧为忽必烈身边的谋臣。”
向士壁道:“我见那人骑在马,满脸虬髯,虎背熊腰,端的是一条大汉,开口对我们哈哈一笑,说道他名小哈儿豁,军中都称他为哲别第二,现在就表演一下射箭之技,只要我们能胜得了他,一切听从安排,显得信心十足。”
耶律齐微笑不语,心道,我在草原生活多年,自是知道蒙古人箭术之精,但如果遇到内力精湛的武学名家,也精通射箭之技的话,他们的神箭手便要逊色了。
哲别第二又能怎样?别说哲别已经去世,哪怕他重生亲至,也休想在我面前讨得便宜,如果遇到岳父,那更是只有望洋兴叹的份儿。
向士壁续道:“小哈儿豁从背后取出一张硬弓,拿出三支雕翎箭,见半空飞来一只大雁,说要射那只大雁的双眼和脖项。他满脸狂傲,嗖嗖嗖三箭齐发。”
武修文望着向士壁的神情,插话道:“向将军说来如此自若,当时定然在比拼中胜了。”
向士壁道:“幸得小儿伯英在陆家庄习武,会得一手弹指神通的绝技,在小哈儿豁射出箭羽之时,连连弹出三块石子儿,都打在他的箭头,三支箭羽同时折断,连大雁的身体也没有沾一点,哈哈哈!”
耶律齐笑道:“小哈儿豁没料到宋军中竟然藏有高手,一定大惊失色,狼狈不堪!”
向士壁道:“可不是嘛!蒙古人倒也直爽,败就败了,小哈儿豁对小儿一抱拳,连说佩服,便退了回去。就这样,郝经将宋蒙密议副本留下,我命手下给他们让出一条道路,他们自行去了。”
耶律齐听罢,终于明白事情经过,叹了口气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向叔叔拿到如此重要的物件,蒙古人自然不会替你保密,被贾似道知晓也就不足为奇。如此说来,蒙面人前来暗杀,必是为了密议副本之故。”
向士壁道:“恩公所言不错,我将密议交给管家看管,缝在他内衣夹层,以防万一,孰料如此安排,不知为何仍然被他们发现。朝廷中能够派遣御林军出动的,除了皇和御林军都指挥使外,就是这贾似道了。密议既然被夺走,贾似道的一块心病便放下了。”
耶律齐忽然想起岳父郭靖希望一展抱负,有接受朝廷任命的念头,如果有贾似道在朝中把持朝纲,翻云覆雨,忠臣良将恐受到排挤,岳父接受任命反而大受其掣,心中不由惴惴。
他提醒向士壁道:“向叔叔入朝,需得提防贾似道再施陷害。”
向士壁一拈胡须,慨然道:“我早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为了大宋江山社稷,入朝后一定要找机会扳倒这奸臣!”
耶律齐望着向士壁,见他红脸美髯,双目炯炯,浑身凛然正气,暗暗钦服,觉得他的形象和岳父一样高大,心道:“如果朝廷中文臣武将都能像向将军这样,将个人荣辱置之度外,何须怕什么蒙古入侵?”
两人正说的入巷,向如霞神色肃穆,脸有泪痕,走过来道:“爹爹,耶律大哥,坟已经起好,我们该走了。”
向士壁忙停止叙话,只见儿子向伯英带同小孙儿正在一座新起的坟头前跪下行礼,小孙儿一个劲哭要妈妈,向如霞也痛哭失声,走过去跪倒磕头。
坟后有一棵大松,郁郁葱葱,岿然屹立,松针落得满地皆是,混在新土中,别有一番凄凉。
他知道那是儿媳所埋位置,和向母对望一眼,两人都不禁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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