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珠打定了主意,顿时高兴起来,顾不得数九寒天,夜深人静,立即翻出厚厚的一本信纸,搁在桌面上。咬着笔,斟酌再三,语气恐怕庄重一些才好。她提笔写道:
陆督察长:
今日阅《晨报》,得知警察厅邀集京师名伶,筹备演出义务戏。义演所得,悉数捐赠于妇女习工所,云珠于此心有戚戚焉,欲以微薄之力以襄盛事。
本欲领取义务票数张,登门售卖,无奈家母阻挠,不得施行。云珠实想出力,除了多购戏票之外,是否还有它途?请陆督察长不吝赐教,不胜惶恐之至。
云珠搁下笔,读了一遍,不禁哑然失笑。口中说道:“不文不白的,像个落第的秀才,酸死了!”撕下来揉成一团,扔到废纸篓里。
她丢下笔,跌倒在床上,脸埋在枕头底下。要不用英文写?她对自己的英文倒是很自信的,不过这样一来,未免有卖弄的嫌疑。沉思良久,终于用了最寻常的语气,一口气写道:
陆处长:
学生自治会的事已平息,这些天正常上课,一切安好。多谢!
此次警察厅筹备义务戏,招募大学生售卖戏票,我因为戏票收入全部捐给妇女习工所的缘故,很想报名参加,没想到却遭到了家母的强烈反对。照她看来,多买两张票足够了。但我现在没有经济能力,怎么能体现我自己的力量呢?
现在的舆论,对于政府和官员,始终批评得很厉害。但警察厅给我的印象极佳。筹办公益事业,总要集合众人的力量,所谓“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我是很诚心地想为此贡献一份力量,就算不去卖票,总还可以做一些其他的事情吧?比如招待来宾、布置舞台之类?若有适合我做的事情,请陆处长一定告知。
还有一事,家母之所以强烈反对我“登门”售票,是因为若是如此,就失掉了所谓“淑女”的身份。
自从辛亥以来,自由、平等的思想在新青年中广泛传播,我虽然不敢自诩为“新女性”,但也不愿固守所谓的身份和阶级。陆处长从美国留学回来,不知道美国的情况如何?一个热心的女学生,参与到各种社会活动中,是否就丢掉了“淑女”的身份?
冒昧来信,望见谅。
敬候
撰安!
薛云珠
1923年1月10日
写完后,云珠反反复复看了几遍,打算明天到琉璃厂挑一种古色古香的信纸,重新誊抄后再寄出去。第二天,钱贵陪着云珠到琉璃厂,云珠拣了湖色底子现白梅花的信笺,信封选了平常的牛皮纸,不至于太突兀。
晚上,云珠把信仔细誊抄了一遍,她的字本来是很不错的,填写信封写到“陆树铮”三个字时却突然丧失了信心。
“小翠,小翠!”云珠一叠声喊道。小翠推门进来:“小姐,什么事?”云珠道:“把家里的字帖找两本来。”
小翠瞄了一眼桌上的信封,说道:“好好的找字帖干什么,小姐你要练字?”
云珠下意识地拿手遮住信封,催促道:“我要用,你快找来。”小翠嘟囔着去了,一会儿抱了一大叠字帖进来。小翠道:“小姐,我也不知道你到底要用哪一本,能找到的都拿来了。”
云珠小心翼翼地翻开一本,寻找“陆”字,再找“树”字,“铮”字却不容易找,翻了好久,终于在一本古诗集上找着了。她蒙上白纸,反反复复练习这三个字。
小翠道:“小姐,你怎么专练这三个字哪?”云珠训斥道:“要你多管闲事。”小翠道:“小姐,你给谁写信呢,这么上心?我告诉太太去。”
“你敢!”云珠跳将起来。小翠调皮地笑道:“我的大小姐,看把你急得,放心吧,太太面前,我一个字都不露。”
本站域名已经更换为m.adouyinxs.co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