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薛三爷和薛太太你来我往,说得热闹,云珠在卧室里头翘着两条腿,趴在床上兴致勃勃地读报,完全不知道外间发生的事情。她被《晨报》的一条新闻吸引了:
京师警察厅筹办义务戏演戏所得一律捐献妇女习工所
名角云集新明大戏院连演五天
入冬以来,京师警察厅下辖救助机构妇女习工所经费短缺,致使所收容教养的妇女冬衣缺乏。京师警察厅联合梨园公会,组织京津两地名角联袂演出义务戏,演出所得将悉数捐献给妇女习工所。
每场义务戏晚上七点开始至翌晨五点散席,新明大戏院连演五天。票价池座十元,包厢一百元,花楼三百元。梅兰芳、杨小楼、余叔言、侯喜瑞、傅小山、程砚秋、尚小云、荀慧生悉数登台。
鉴于梨园公会人员有限,警察厅招募京师各大学、高中学生售卖义务戏票,凡有意者,请来信或来电与《晨报》编辑部联系。
云珠又细细地读了一遍。京师每年都有义务戏演出,生旦净丑各行都看得极重,所演剧目都是名角儿的拿手好戏,票价比日常商演高出三四倍,是戏迷的盛宴。
云珠拿着报纸,兴冲冲地跑到客厅里,冲薛太太嚷道:“妈,警察厅组织演义务戏,我要去卖票!”薛太太正在沉思,云珠陡然跑进来,吓了她一跳,喝道:“你这孩子,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这么兴冲冲的!”
云珠扬了扬手中的报纸:“妈,你不是戏迷吗?名角儿们要演义务戏了!”
薛太太接过报纸,细细读了一遍,笑道:“好事,到时候我约上姜太太、朱太太她们,一块儿看去。”
云珠道:“妈,你瞧见没有,报上说招募大学生卖票,我要去!”
薛太太皱眉道:“一家一户上门去卖票?那是你该干的事情吗?少胡闹!”
云珠牵着薛太太的衣袖,扭得像一团麻糖:“妈,这次卖票的收入都捐给妇女习工所,人家名角都能义务演出,我去卖票怎么了?”
薛太太道:“想出力,到时候多买两张票不就行了?挨家挨户去敲门,可怜巴巴地求着人家买票,你不嫌丢脸,我还嫌丢脸呢!”云珠不死心,还在软磨硬缠:“妈,人家……”“好了!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你快去睡吧!”薛太太不耐烦地挥挥手。
云珠气得一咬牙,扭身回到卧室。气呼呼地揿亮台灯,两手托腮,靠在桌上。出了一会儿神,又把两肘放下来,整个脸伏在肘上。
在云珠看来,多买两张票,那是远远不够的,何况花的还是母亲的钱!可是母亲不同意怎么办?
云珠站起来又坐下,坐下又站起来,在卧室里踱来踱去。探头朝客厅一看,灯还亮着,估计薛太太还没睡。云珠从卧室出来,蹑手蹑脚走到客厅,柔声喊道:“妈!”
薛太太道:“怎么还没睡?”云珠道:“我睡不着。”薛太太冷眼瞧着云珠,说道:“卖票的事,没得商量。”
云珠噘着嘴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薛太太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孩子,你也该懂事了,做事情也要有个分寸,不能失掉淑女的身份。”
云珠不满地说道:“现在都讲平等了,还讲什么身份?”薛太太摇摇头道:“你呀你,还是个孩子啊!也怪我,为了让你无忧无虑地长大,这些年来家里的事情都瞒着你。云珠,妈妈一个人支撑这份家业,其中的艰辛,你又知道多少?”
云珠柔声道:“妈,你不要担心,以后我养活你。”薛太太笑道:“不是这话。”她顿了顿,接着说道:“我这个当妈的,就盼着把你托付给一个可靠的人,我也有个依靠,等到谈婚论嫁起来,怎么能不讲淑女的身份?”
薛太太这番大道理,云珠并不赞成。但是云珠是个孝顺听话的孩子,不忍佛逆薛太太的意,只得低声道:“妈,我不去卖票了。”薛太太将云珠搂在怀里,吻了吻云珠的额头,低声道:“好孩子,睡去吧!”
云珠悻悻然回到卧室。如此伶界盛事,对于警察厅,对于陆树铮,都很重要吧,而自己一点小忙都帮不上。
台灯下静静地躺着高中同学寄来的信,暖融融的灯光映在雪白的信封上。要不要给陆树铮写封信,问问他还有什么地方自己能出力的?
云珠“嚯”地站起来,对,就这么办!可是万一陆树铮不搭理,自己丢得起这个脸吗?云珠心里忐忑起来,算了吧,还是不写。
写,不写,云珠一分钟换一个主意。如果陆树铮不回信,那么,以后就不用再联系了,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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