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任平,拜见太子殿下,殿下圣安?”
“孤安!”
“任卿这是来向孤拜别么?”
太子刘据权势今非昔比,整个长安城,发生的大事小情,只要他想,便没有他不知道的。
再则任平新婚燕尔,不去陪夷安公主,大清早,屁颠颠的跑到博望苑来,肯定是有要事。
任平喜贪睡的毛病,现在已经快和他好色的癖好,一样闻名于外了。
毕竟为了贪睡,手下亲卫拦住宗正部的人,不说前所未有吧,亦是数年未见的新鲜事。
似这等权贵的八卦新闻,最容易成为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殿下料事如神,臣着实是放心不下朔方政事。”
太子刘据闻言,放下了手中笔,叹了一口气,缓缓起身。
“边塞苦寒,任卿多加保重,那几个守陵的宦官籍文,孤已经让柳签提出来了,稍后任卿自取即可。”
“谢殿下!”
任平所求,还未出口,太子刘据已经先行给他办好了,太子如此行事,便是铁石心肠之人,亦会被触动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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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得时候,任平走得是陆路,回去之时,他带着媳妇呢!自然不能再走陆路,唯有改行水路,方可既不耽误赶路速度,又相对舒服一些。
只不过任平自己却是遭罪了。
“夫君,妾身让厨仆,熬了点蛋花汤,你趁热喝下,暖暖脾胃。”
夷安公主说话间,已然端着汤碗进了船舱,以汤勺喂给任平。
任平闻言浅浅的喝了一口,便挥了挥手。
夷安公主见此,神情颇为无奈心疼,只得顺了他的意,不再给任平喂汤。
“夫君,这船行了三日,你便吐了三日,这三日来你吃不好,睡不好,长此以往,怎地使得,咱们还是就近靠岸,改走陆路吧!”
“陆路颠簸,你如何受得了?公主不必担心,我挨过这几日便无碍了。”
任平也不知道自己啥时候添了这晕船的毛病。
回想自家前世,飞机,火车,轮船,走南闯北,就没晕过交通工具,怎地到了大汉,还弄出了这個毛病,莫不是鱼塘落水的后遗症?
“咱们改走陆路,夫君身子修养几天,可先行骑马赶路,妾身坐马车在后徐徐而行即可,朔方可无妾身,却不可无夫君啊!”
夷安公主言罢,逗得任平嬉笑不已,夷安公主见此,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她却不知方才自家何言引得任平发笑。
任平笑罢,拍了拍夷安公主的柔荑,轻声解释道。
“承蒙夫人抬爱,这般看得起我,不过朔方之地,没了你我二人,依旧还是朔方,为夫这般急切,多是庸人自扰。
千里之途,世事无常,为夫怎放心你一人独行?
再则漫漫路途,若无夫人这等佳人陪伴,为夫岂不是太过于孤寂了些?”
任平这小嘴仿佛抹了蜜,三言两语,哄得夷安公主再不说其他,只是静静的依偎在他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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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趟走水路,除了任平自己晕船外,其他的都很顺利,连风向都是一直助力他们,仅用十日便到了上郡。
任平返回朔方的消息,哪里能瞒得住朔方官员,他们一行人的船只刚刚靠岸,上郡的新任郡守周凯,便带着一众官吏,前来迎接。
这个周凯是太子殿下指派的,其所在的周家,也算是当地的名门望族了,祖孙三代为官,都在上郡,只不过他爷爷和他爹,都只做了个县令。
到了周凯这代,太子路过上郡时,周家捐了五百石粟米做军粮,周凯凭此得以和太子刘据聊了几句,太子刘据觉得此人还行,便升为郡守,用他来收拾任平和孙家的烂摊子。
说白了这周凯就是个临时替代品,填补任平没有巡查朔方六郡时的真空期。
若是做好了,他自然还能继续安稳的当郡守,若是做不好,他就是太子刘据留给任平的出气筒。
周家也知道这个道理,故而这段时间,虽然没有什么大功绩,但竭尽全力,平衡了治下的豪绅大户,维持了上郡的原貌,民间和权贵们,都相对平和。
这一点任平通过简单问询,知道接迎自己的上郡权贵,大户,来自上郡各县后,便感觉出来了。
如此看来,先不说这个周凯品性如何,一手“平衡”玩得倒是不错,任平见此决定给他个机会,
上郡的郡城肤施县衙,任平却是不陌生,一行人到了此地后,周凯早就准备好了宴席,为任平和夷安公主接风。
有好吃的,任平自然不会错过,但他却不喜欢和一众上郡的豪门大户同饮,宴席上只留下了周家人,其余豪门大户,都被撵到了县衙外,各找各妈去了。
周家爷孙三代见此,皆是一脸尴尬,任平自是知道他们为何如此,其端着酒杯,浅浅的喝了一口,为自家夫人夷安公主,夹了一块盘中最鲜美的炖羊肉后,笑言道。
“周郡守,尔等不饮,如此闷闷不乐,可是在想,吾与公主走后,自家该如何向那些豪门大户解释?
尔等是不是此时正在心里怨恨吾,怪吾把尔等费了大心血造成的平衡局面,一朝丧尽?”
任平此言一出,周家爷孙三人,立马脸色骤变。
身为郡守的周凯,反应得最快,其闻言,只有一瞬间的犹豫,便赶紧顺势起身拱手,向任平解释道。
“下官不敢,下官……”
周凯话刚出口,便被任平挥手打断了。
夷安公主此时,刚刚为他斟满了一杯酒,任平直接一饮而尽。
“我身为朔方部刺史,除了朔方郡外,还要监查五个郡,此番回朔,自是要一一看看,故而没时间和尔等做过多客套啰嗦。
你能在短时间内,便平衡好上郡的豪门大户,维持住治下的和平,想必也不是愚蠢之辈?
我不在乎谁当郡守,郡丞,郡尉,也不在乎上郡内哪个大户势强,哪个大户势弱。
你想做上郡郡守,只需要办好三件事。
第一,让治下的百姓有饭吃,我说的有饭吃,可不是每天两顿,还有一顿是稀粥便行了。
最少每天三顿饭,有菜,二顿干的,一顿稀的。”
任平说到此处,周凯当即便面露难色,任平见此,故意停顿了一下,让对方吐苦水。
“禀将军,不是下官不想让治下百姓吃饱穿暖,上郡的米价,乃至大汉各地的米价,都太高了,便以今日肤施县为例,粟米已经到二算钱一斤了。”
“咣当!”
任平听到此处,直接将手中酒樽往地下一摔,怒目而视,周遭亲卫,皆拔刀出鞘,吓得周家爷孙三代,身躯皆有颤抖之意。
以往他们只是听说这位镇朔将军难伺候,做事放荡不羁,一怒便要见血,周凯三人原本还当是人云亦云,以讹传讹,今日观之,见面更胜闻名。
“上郡共计有23个县,陛下十几年前便下令大力开发上郡,其中最少有六个县,多开垦出了一百万亩耕地,整个上郡的耕地,保守估计,少说现在也得有一千五百万亩以上。
整个上郡军户,民户加起来,也就66万左右,这还是当初陛下大力兴建上郡时的人口统计数字,经过这么多年下来,现在还能剩下40万人便不错了。
加上你们各家大户私藏,瞒报,豢养的家奴,最高也不会超过五十万。
我在京中大概查阅了一下全国登记在册的耕地,也就八亿三千多万亩,人口总数差不多五千多万。
上郡这么多地,让你养这点人,有困难么?
汝南郡,一个郡二百万人,耕地还没上郡多,那里的百姓是怎么活的?
朝廷的赋税不过是要三成,你们从中又加了多少,心里自然清楚。
以往那些倒灶事,本将军不想过问。
但从现在开始,你们上郡的大户,一家最少要分出一半的田地来还给百姓,剩下的田地,雇佣佃户耕种,亦要保障他们的一日三餐,付给他们工钱。
别说若按此法来,你们这些豪门大户便无利可图了。
他妈的,守着西域,你们会没有钱赚?
年年从上郡到西域的商队有多少,还用老子给你们一个个数出来么?
你想玩平衡,你们周家有那个实力么?
你周凯是郡守了,你爹,你爷还在做县令。郡尉,郡丞的权利,都不能一把抓在手里,做不到一家独大,那是谁给你的自信,觉得能给上郡各县大户豪绅做裁决的?
把他们撵出县衙,就让你们周家三代坐立不安,你们玩得这是平衡?不过就是各家推出来的狗腿子罢了。”
任平之言,丝毫没有给周家爷孙三人留情面,要不是在场被十几个亲卫持刀包围,说不得他们周家爷孙三人,此时都要上来跟任平拼命了。
“凯若按将军之议行事,恐激起民变!”
周凯之言,当真把任平给气笑了。
“呵呵!你他妈的还知道民变?一斤粟米两算钱,你知道两算钱是多少不?两算钱就是240钱,这米价和饿死人有什么分别?
再让你们这么玩下去,不等我收拾你们,上郡的百姓,便要拿起扁担,锄头砸你们的大门,效当年陈胜吴广之事了。
一句话,这个上郡,你们周家能不能管?如果能管,你周凯便是郡守,你爹周行就是郡尉,你爷周礼就是郡丞,今天给我写个表文,暂代三职,待到我看过后,上书给太子和陛下,朝廷的正式任命一下来,你们便可以把头上的代字去掉了。
若是觉得你们周家担不了一个郡的重责,也别在这里和我啰嗦,立马给我滚出去,诺大个上郡,老子就不信,没有一家敢为天下先的?”
任平话音落下,周凯还在犹疑之即,其爷周礼,却是从席位上站了起来,拱手回道。
“将军放心,我们周家必然能把此事办好!”
老爷子都发话了,周行,周凯还有什么可说的?
他们三个心里都清楚的很,方才任平虽然把他们骂得狗血喷头,但现在给得甜枣也足够大。
挨一顿骂,便能换来一家三人秩比二千石的高位,老爷子周礼,恨不得能天天遇上这等好事。
任平见周家人答应了,他复又轻笑一声,端起一旁夷安公主,重新为他安放好的酒樽,饮了一口,问询道。
“周老家主,准备如何做啊?”
“呃……”
周家的老爷子周礼,被任平这一问给问懵了。
他方才只知道,任平所言,他们周家一定要抓住这个际遇应承下来,至于该如何去具体实施,周礼却是还没有想好。
任平见此挥了挥手,席间的亲卫,皆收刀入鞘。
“我能等你们的怀柔手段,上郡的百姓却是等不了。
十日之内,你们务必要让米价降到一斤三十文钱左右。
哪家大户不听,也不用废话,你们都在上郡待了一二十年了,谁家的底细,应该都有所耳闻,我就不信,敢在这个时候,囤积居奇,哄抬粮价者,他们屁股能是干净的?
强抢民女,马踏青苗,隐藏户籍,偷税漏税,组织商队走私西域,罪名多了去,想必你们三个这般聪明,不用我帮你们想吧?
上郡的兵马再少,也有数千,士卒战斗力再弱,总不至于,拿不下几个刺头豪绅吧?
放心去干,出了事,自有我给你们担着。
真碰上硬骨头,你们啃不动,便让本将军的玄铠骑兵,来帮你们啃!”
周凯,周行,周礼闻听此言,皆是身形一震,在冀州,并州,朔方三地,谁还没听过镇朔将军麾下玄铠骑兵的大名?
此时此刻,周礼,周凯,周行三人,腰板都比之前坚挺了许多。
“将军放心,要不了十日,我等必然让上郡的粟米价格,达到将军的预期。
若是达不到,我周家子孙三人,愿提头来见!”
任平真没想到,周家爷孙三人中,脾气最刚的竟然是老爷子周礼。
周礼之言一出,当即引来其子,其孙的侧目。
二人心中暗暗腹谤:您老人家话说得也太满了,他倒是活了一把年纪,提头来见也不亏,自家二人却是真真正正的以命为注了。
“话虽如此,你们倒也不能乱来,所办的案子,一定要有真凭实据,证据的前后顺序无所谓,但一定要有。
若是让我发现你们借此机会大行冤假错案,搞排除异己的随意株连,我自不会饶你。”
“下官不敢!”
“下官不敢!”
“下官不敢!”
任平这个“预防针”,打得很及时,周家爷孙三人,刚有点想法,便直接被其一语道破,扼杀在了萌芽中。
“我要说得第二件事,就和这个有关,一郡之长,治下总不能光靠武力,法度亦需严明。
豪绅大户家中那些二世祖,改收敛收敛了,仅一个肤施县,有多少妓馆你们查过么?”
任平说到此处,周礼,周行,周凯三人都不禁偷笑,一旁的夷安公主脸色也有不愉之色。
任平见此,一把当众牵住自家媳妇的手,瞬间就把夷安公主的脸给整红了。
夷安公主象征性的挣扎了两下无果后,也就低着头,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随他了。
“笑啥?我说得是正事,别一天整得跟精虫上脑似的。
查查那些妓馆,有逼良为娼的,赶紧给人家遣送安置,该出的钱,你们一分不能少出,涉案人员,不论官职大小,有什么背景,绝不姑息。
特别是那些二世祖,给他们各家都打好招呼,凡是府内有之前强抢民女的,都给莪好吃好喝送回去,人没死,那些二世祖便能活,若是已经出过人命的,甭管是嫡子还是庶出,一律问斩!
想要活命也可以,按照咱们大汉的律令来,自愿受宫刑可抵死刑。
见到好看的就抢,那他妈的老百姓还娶不娶媳妇了?
老百姓不娶妻生子,人口就靠那几个豪绅大户繁衍啊?
一家一户的,都是上郡有头有脸的人物,真有纳妾养歌姬的心,便要舍得花钱,若是人家不为钱财所动,决计不能再用强。
我说得强,不禁是明面上的,暗地里的手段,亦不行。
谁要是让我知道了,从今日起,还有逼良为娼,强抢民女,马踏青苗的事发生,不论是谁,一律问斩,概不能赎!”
“诺!”
周家人见任平如此认真,自然也不敢大意。
任平此举,也没把他们各家二世祖怎么样。
这汉代有钱有势家的孩子,娱乐活动可太多了。
任平的意思很明显,你有钱有势,想怎么都行,但是不能逼迫治下百姓。
历史长河中,无数例子在那明晃晃陈列着呢!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一天天粮价这么高,治安那么乱,百姓活在大汉边塞,还不如让匈奴抢呢!
这般日子,别说匈奴没打过来,真打过来,这些百姓能真心帮着官员守城么?
“第三件事,就是军备,上郡的地理位置特殊,是连接朔方和凉州以及司隶的重要交通枢纽。
上郡有失,则边塞不保。
你们这次借着机会,把那些豪绅大户豢养的家奴,义士,游侠,都收一收,挑品质好的,武艺高的,有胆量的,加入到上郡的军队中。
再则把上郡军队里,那些混吃等死的兵油子,都给我踢一踢。
朝廷发军饷是干什么的?是让他们保家卫国,是给他们的买命钱,不愿意卖命,充什么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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