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元冲浮起讥讽的笑意,没想到纪忘川居然连亲生孩儿都算计上了,成大事不拘小节,便是冷漠绝情至此!
尉迟云霆呼呼喝喝,再也不能容忍眼堵着这妖孽,“神策军!朕的神策军何在!还不快拿下妖婆子!”
王皇后左顾右盼,却一人出来听崇圣帝发号施令,她敛容正襟。“纪老夫人这是何意?随便找了个妖物来扰乱朝宴,难道你纪氏一门想造反不成?”
纪青岚笑道:“皇后,你且看清楚这个婴孩,眉眼之间是不是与皇上有几分相似?”
王皇后扼住内心的恐惧,硬撑起皇后的体面,“胡言乱语!成国公,拿下那妖婆子!”
成国公霍然起身,却被邻桌的邵元冲推搪住,邵元冲拦下成国公,说道:“芙仪公主诞下麟儿,本是皇室的家务事,奈何生下畸胎,兹事体大,不得不让人生疑?难道是有违天道人伦,上天用以警示我大江国子民,国有妖患,必遭天谴!”
此言一出,满座惊惧,私底下议论纷纷。纪青岚抚掌大笑,说道:“这位大人言之有理,大江国尉迟皇室百年,为何独独现在生出此等怪胎?尉迟云霆你倒行逆施,连这个天都看不过眼,非要以此来揭露你杀父夺位的劣迹!”
尉迟云霆再也坐不住了,挥袖震怒,“众卿何在?神策军何在?还不快替朕拿下这妖言惑众之徒!”
尉迟云霆扣押陆氏一门,妄图鲸吞陆氏万贯家财,宰相陈维烈之女陈其玫牵连至深。陈维烈面色公允,纪青岚有备而来,在大宴上大放厥词,神策军却像凭空消失一般,局势悄然发生变化,此时不宜贸然站队,只好起身长揖道:“皇上,芙仪公主与神策大将军之子,为何是如此畸胎,令人惶恐不安。臣建议,让太医院判彻查原委。”
纪青岚侧目而视,抱着雌雄难辨的婴孩在众外使面前绕行一圈,而后又走到陈维烈面前,说道:“陈大人,要想知道原委,何必请太医院判彻查。贱妾既然能走到这大宴之上,自然要将真相和盘托出。”
尉迟云霆按捺不住愤怒,芙仪所出的怪异孩子落人眼前,好似无形煽他耳光,让他颜面无存。他跟前大太监夺步上前,从纪青岚抢过怪胎,忙不迭用襁褓裹住婴孩裸露的肢体。
王皇后蹙眉不已,攥着绞痛的胸口,眼前仿佛酝酿无边的血色。好好的寿宴,怎么就变成了这幅光景。
尉迟云霆环视御筵,众卿萌现嗤笑的嘴脸,竟然无一人听令于他。大江国素信鬼神之说,众人见到畸胎犹如见到催命鬼符,神策军迟迟无人接应,必定是已经归属他人。在朝堂上打滚都是聪明人,没有万全应对之策,谁都不敢率先表态。
纪青岚鬼神邪说,不仅无人阻止,反而如入无人之境,所有人都在等待她口那个真相原委。她笑得张狂,隐忍二十多年,第一次笑得那么肆意痛快。“芙仪公主和神策大将军大婚之后诞下妖物,那是因为触怒神明,有违天道人伦!”她一字一顿,
这句惊天诡谲之语在群臣炸开了锅,尉迟云霆和王皇后面面相觑,耳膜被震碎了似的,聒噪鼓痛。
崇圣帝不顾颜面,急火攻心,指着群臣狂躁道:“都反了吗?都反了吗?还不快点把这个妖婆子拖下去!简直一派胡言!”他恶狠狠地盯着纪忘川,“你到底是谁?”
纪青岚回首环顾群臣,再也没有比此刻更好的时,她要彻底撕破尉迟云霆的脸皮,让他直面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所作所为。
尉迟云霆使唤不动神策军,好歹身边尚有四个太监,挥袖之间,太监冲上去架起纪青岚,扼住她的口舌,却被邵元冲一掌劈开。
尉迟云霆震怒,呵斥道:“邵都督,你也想造反了不成?”
邵元冲客套拱道:“皇上,纪老夫人所言让臣等惶惑,臣等岂能容忍她将脏水往您身上泼,叔侄乱伦、杀父夺权,简直荒谬至极!既然非要论她一个死罪,不如让她说个清楚,臣等也好分辨个明白,还您和皇室一个清白!”
“臣附议!”
“臣附议!”
……
尉迟云霆这才看清楚他的肱股之臣,骄奢淫逸之时圣主前圣主后拥戴他,此时遇上疯妇叫嚣,都只敢含胸观望,不敢挺胸抬头说句话。
纪青岚讥笑道:“尉迟云霆,这话说来就长了。二十多年前,崇高祖属意皇权归属太子尉迟珩,岂料你心有不甘,发动宫变,逼死圣上,还以祸乱之罪处死了一众辅佐太子之臣。你可还记得先皇帝在位时从一品骠骑大将军纪楚瑜,你登基之后,第一个便以通敌之罪车裂纪大将军。”
尉迟云霆惶惶然想起这个名字,当年初登大宝,把先皇帝在位之时不与他结党之臣一应除尽。“纪楚瑜……纪忘川……”他慌张道,“他是纪楚瑜的儿子!他是来谋夺朕江山的叛徒!”
纪青岚浮笑,她用尽一生的盘算,就是为了今朝雪耻。“皇上糊涂了
尉迟云霆趔趄一偏,王皇后连忙扶住他。“你……一个个都死戳在这里干什么!你给我住口!住口!”
婴孩受到了声浪如潮的恐吓,不住高声啼哭,尉迟云霆感到刺耳瞥头看见益发感到恶心,“妖孽!妖孽!快把它给我淹死!”
大太监战战兢兢,不敢领命,又不敢抗命。纪青岚见状一把抢过婴孩扯下襁褓,那光秃秃的小泼猴再次落入大太监,雌雄两幅器官着实扎眼,众人咦了声,好似一只烫的山芋,大太监足无措。
纪青岚扬起这块裹满血色的襁褓,徒扯破襁褓,里面尚有夹层,藏着另一块明黄色降龙出云金丝滚边襁褓,那就是二十多年前包裹住太子尉迟珩那一块。她侧身看向纪忘川。“我给你取名叫忘川,可我却一刻也忘不了。老爷被车裂的那一天,身子四分五裂,连尸骨都收不全。纪氏女眷要么被充入教坊,要么随军官妓,那日子生不如死。我在逃亡路上捡到了你,是上天有眼,给了我活下去的寄托。这么多年,我拉扯你长大,可我却从未有一刻将你视如己出。我始终记得你的身份,你是尉迟皇室的余孽,你是太子尉迟珩,这个天下本就是你的!”
满座沸腾,尤其是邵元冲,早就觉得纪忘川非池物,如今真相昭然若揭,才知道他居然是真龙天子。那么他邵元冲倒行逆施,真是师出无名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眼下神策军螳螂捕蝉,他的两万军队正好黄雀在后,一举拿下长安。管他尉迟云霆,还是尉迟珩,这个天下要跟着他姓邵!
纪忘川练达深敛,无惧无喜,更像是一个旁观者。纪青岚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了真相,心头大石总算是落下了。他负而立,长身挺,问道:“你抚养我多年,对我从未有过半分感情?”
“养育你,便是为了时刻提醒我纪氏一门的血海深仇。我要让你们尉迟子孙自相残杀!”纪青岚激愤起来,双眸充血,亢奋不已,“尉迟家的子孙到底龙章凤质,你生得仪表堂堂,骨骼清奇,我便让你从军,让你一步步走进尉迟云霆的眼。直到你成为尉迟云霆的东床快婿,真真可笑至极。”纪青岚眉峰一转,往尉迟云霆看去,“尉迟云霆,亲生足迎娶自己的女儿,真是荒天下之大谬!各国使臣都在此,朝廷官员齐齐整整,今日算是让你们开了眼界,那个怪胎便是尉迟家的骨血!天要亡尉迟,天要亡尉迟了!”
“纪青岚,你知道为何你能在此肆无忌惮大放厥词?”纪忘川眸色冷凝,淡淡疏离的口气,“因为我允许你说下去。”
纪忘川逼人的冷彻让她骇然震惊,看着他深沉的眼色,似乎乾坤尽在鼓掌间。这是尉迟云霆主导的天下,如今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不甘心!岂能凭疯妇言二语,一个畸胎,一块陈旧的襁褓,便指鹿为马,说纪忘川是太子尉迟珩,是皇位名正言顺的继承者,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咽气!
筵席上的众臣交头接耳,大家心都在盘算,这一夜动荡不安,却撬动了整个大江国未来的局面。尉迟云霆奋力一震,喊道:“成国公,护国公,陈宰相,秦大将军……你们是朕的左膀右臂,难道眼看着黄口无知之徒颠覆朝堂!你们难道都要反了不成!”
正一品护国公谢玄龄被尉迟云霆一激,拔剑而出,护在尉迟云霆跟前,说道:“臣等誓死追随圣主皇帝,来人,还不快将疯妇一干人等拿下正法!”
谢玄龄一护,大部分武将都拔剑掩护,官起身站队,把纪忘川和纪青岚围在人圈。邵元冲默不作声,静观其变,留心观察纪忘川的一举一动。
尉迟云霆拿出王者腔调来,令道:“疯妇妖言惑众,斩立决!”
纪青岚不惧不退,孑然一身,真相已清,她为了纪氏一门平反之路走到此时,已经竭尽全力走到了尽头。她把尉迟珩的太子襁褓扔到陈维烈,厉喝道:“陈宰相,你是两朝元老,难道太子随身之物,你真的分辨不清?任由叛逆之徒信口雌黄!那先皇帝之死,就这么不明不白了断了吗?
尉迟云霆急不可耐,拔出掩护在身前武官的佩剑,大步流星走到婴孩跟前,眉峰凝聚,一剑刺穿婴孩的心脏,竖起长剑,可怜的泼皮小猴就插在剑端,呜呼了一声便绝了性命。“随便找个妖物就来冒充我的皇孙,疯妇,你的死期已至!”
纪忘川悲悯地望着插在尉迟云霆剑上的婴孩,他无辜至极,只听撕心裂肺的一声痛哭划破了浓厚的云层,好似直插进了云外九霄。芙仪公主半身裹血,跌跌撞撞跑了进来,跪在尉迟云霆脚下。“父皇!父皇!您好狠的心呐,那是芙仪的孩儿!那是芙仪的孩儿!”
尉迟云霆喝到:“芙仪!住口!那不是你的孩儿,那是妖物!”
王皇后抱住芙仪哀戚连连,剪秋和半夏跟在芙仪身后痛哭流涕。芙仪公主生产之后,纪青岚抱过孩子便快马往宫城跑,芙仪便心知事有蹊跷,不顾剪秋她们的劝阻,一意孤行要去探个究竟,谁知居然看到了如此惨绝人寰的场面。
尉迟云霆这一刺,扎了所有人的血管,场面益发沸腾混乱。一众武官围拢纪氏母子,拔剑相向,可纪忘川却似乎超然物外,他清朗地笑了笑,眸色翩然,看着邵元冲说道:“邵都督,此时你若不施以援,难道真看着他们把我扎成马蜂窝了么?”
邵元冲回应一笑,从袖管拿出一只响箭,施施然点了导火索,响箭犹如绚烂的烟花,在漆黑的天幕落下唯美的一。
响箭一出,众人瞠目结舌,各有惊恐之状。
尉迟云霆这才恍然大悟,启齿愤慨道:“你等二人早有谋逆之心,铺排下此等大逆不道的阴谋!纪忘川,你狼子野心,亏得朕对你青眼有加,将公主许配给你,朕真的有眼无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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