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105(2 / 2)醉兰觅风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

琳琅眨了下眼,她深知尉迟珩的忧虑与无奈。他是武将出身,行军打仗再是寻常不过。过去抛头颅洒热血,只为扞卫大江国土在所不惜。可如今为了扞卫国尊,他更需要的是保全自身。边塞外族不知好歹进犯,他无数次想要刃砍杀,却不得不坐在岌岌可危的皇座上苍白的发号施令。朝堂上君臣没有一心,如何能抗击外辱,他活得并不爽利。

“说实话么?”尉迟珩颔首,琳琅说道,“您不该去。”

琳琅思虑向来深远,尉迟珩也常常会参考琳琅的意见,听她一脸诚挚的反对,便问道:“为何?”

琳琅说道:“因为,琳琅舍不得您走。”

原以为琳琅要说出一堆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却是直白入心,让他心旷神怡。“这果然是最好的理由。”

琳琅含笑牵他起身去用膳,尉迟珩胃口不佳,粗粗用了些,琳琅看得出他心绪烦乱,不论吃什么都味同嚼蜡。他心忧天下,那一颗宏伟的心到底不是一腔子儿女情长可以填满的。琳琅自知能为他做的事不多,知情识是她唯一的所长。

寝殿内余香微蕴,琳琅替他宽衣解带,月白色深衣衬得他肤色皎然,胸口一棱一棱的肌肉益发条干明显,只是累日操劳国事,到底也清瘦了。

军务政务,桩桩件件都让他如履薄冰,他从尉迟云霆接过这个烂摊子,没有个年五载的休整,真是连透口气都连皮带骨的疼。但他在琳琅面前不说,那些糟心事他一个人背负就好,他只想竭尽全力为琳琅营造安枕无忧的生活,那是他对琳琅的承诺,更是他对自己的要求。

琳琅拍拍跟前的位置,说道:“您坐这儿,琳琅给您揉揉肩膀,松弛松弛筋骨。”

他莞尔一笑,任由琳琅的柔荑在他肩膀上揉捏。有的时候,他宁愿自己不是君王,只是一个普通的地主老爷更好,娶一房妻子,没有人钳制他,更没有人与他勾心斗角,活得岂不是更加逍遥自在。

琳琅见他闭目养神,继续说道:“您趴着,再给您搓搓腰。”

锦衾温香,美人在侧,那一瞬间好似烦心苦恼都消散了。尉迟珩许久没有安睡一个好觉了,琳琅动作轻缓的替他捋平身上的酸乏。听到他沉缓的呼吸,才发觉他终于入睡了,替他盖上锦被。

琳琅细细地打量眼前的男子,相貌绝伦,姿态无双,安静时腔子里带着与生俱来的孤高和清绝,可偏生他对她极好,卸去浑身的硬刺,只为给她温暖的拥抱。

到了后半夜,尉迟珩骤然醒过来,看琳琅安睡在他怀里,紧绷的心才逐渐缓和下来,他抱紧琳琅在她唇上印了一吻。终日惶恐,连梦都不得安歇,好在琳琅依旧在身边,他恍如从噩梦之巅回到了现实的平地上。

冷雨稀碎,落满了整个宫墙的荒芜。琳琅睡眠一直不踏实,尉迟珩稍微响动,她便惊醒过来,她抚了抚尉迟珩的侧脸。“做恶梦了么?”

尉迟珩惘惘地颔首。怅然道:“登上帝位才知道要做一位明君时刻如坐针毡。唯有当昏君才是安逸之道。”

琳琅的声音温暖,从喉底蜿蜒而出。“那您拿定主意了么,是当明君还是昏君?”

他展开双臂再次拥入琳琅,“朕要做天下百姓的明君,却要做这泱泱后宫的昏君。”

琳琅钻进他深衣,偷笑道:“那琳琅就倚仗您的宠爱在后宫作威作福、仗势欺人。”

他轻轻拍着琳琅的瘦削的后背,根根分明的脊骨,摸在犹如嵌入骨头里,令他心寒又心疼。

临照殿陆陆续续有朝官员千金迁入,那些女子每日去甘露殿读书的时辰比公鸡打鸣还要早些,都巴不得早点映在皇帝眼,一朝选在君王侧。

尉迟珩早就给琳琅吃过定心丸,她毫不在意,安然自得地品茶。燕玉看不透琳琅的镇定,眼瞅着清静的后宫一天赛过一天的热闹,心里忧心有朝一日琳琅荣宠不再,那深宫大院的日子可比寻常百姓家更是寂寥。

静如领着御医局首席御医赵永康进殿,其后跟着吏目高穆。赵永康见琳琅领着吏目屈膝请安,静如站在琳琅身边说道:“夫人,这是御医局的赵御医,奉命来给您请脉。”

赵永康垂首,琳琅让他免礼后,举目恭顺地望着后宫新贵,清秀雅丽,如徐徐盛开的雪莲,出尘雅致,不染纤尘之美,无怪乎当朝皇帝为了寻觅她放下朝政月余。

琳琅谦和有礼,尤其对妙回春的御医更是青眼有加,吩咐静如给赵永康赐座。赵永康是御医局的头块牌子,专长女科,在宫苑见识过后妃无数,但琳琅这般玲珑剔透之美倒让他多看了几眼。

“夫人,微臣先为您请脉。”

赵永康打开楠木灵芝纹药箱取出小药枕,琳琅伸出无暇白玉的腕搁在药枕上。赵永康凝神切脉,再看琳琅自带羸弱凄楚的况味,寻思这姑娘应该在逆境受过不少凄苦。

琳琅见御医面有难色,估摸正在揣度用词,便无言说道:“赵御医有话不妨直说,琳琅不喜听些粉饰太平的话,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

赵永康回道:“夫人,恕微臣直言,宫体虚寒,血气溃败,损伤根本。微臣举个简单的例子,宫体做孕,却冰冷如至寒的冰山雪地之处,故而受孕不易。”

琳琅抿唇一笑,冷笑透心,早知是这个结局,还非要御医说个清楚明白。

静如听着揪心,问道:“赵御医,还有没有转?”

“转?”赵永康谨慎地朝琳琅一望,颔首道,“微臣必当竭尽所能,稳气养血,必定有所裨益。”

琳琅听赵永康言之诚恳,一如死水的心泛起微澜。“养血?”

赵永康说道:“妇女以养血为本。夫人,养血有六法,神养、静养、食养、药补、睡养、动养。微臣会以药补为主,为您开些补养气血的汤药,其他五养夫人亦要辅助配合,如此便能事半功倍,夫人之心愿必能达成。”

琳琅微微颔首,对于赵永康的话水分她也掂量了几分。“我心有数。赵御医若是有空,不妨去嫣华宫看一看尉迟芙仪。”

赵永康略有些诧异,但立刻躬身领命,而后领着吏目告退,往嫣华宫方向走去。

燕玉想起去年跟芙仪在同一屋檐下受的挤兑和苦楚,牙齿咬得紧紧的,满脸都是不悦。“夫人真是好心,那芙仪当年仗着身份矜贵,没少给您下绊子,如今落草为鸡,您还管她做什么?”

如今处在深宫之,过去那些怨恨早已随着后宫那隔绝尘世的围墙给屏退在草莽江湖了,她与芙仪那些怨怼皆因尉迟珩而起。可真相赤裸裸地摆在面前,真正该被同情之人,反而是姻缘错付,稚子夭折的芙仪。摆在面前的茶凉了,琳琅让燕玉给她再去沏壶热的,留下静如陪着她。

静如为人审慎,话不多却精,她比燕玉更沉稳。“玉儿是为您着想,她心急,怕您心软再吃了亏。”

琳琅牵着静如的,欣慰地拍了拍背。“芙仪已经今非昔比,她受得苦与教训,比你们想象深刻。我怀过孩子,也掉过孩子,已然痛不欲生。可她坏了生了,却眼睁睁看着孩子的残躯被亲生父亲刺死。不论她做过什么,我心对她都只有亏欠与同情。”

静如说道:“您心善,也别太为难自己。毕竟跟咱没关系,尽尽人事,让御医去看看,能调养便调养,该怎么发落还得皇上说了算。”

尉迟珩重夺天下,当夜政变之时,满场之人都被记录在册,一旦有人走漏风声,绣衣司必定严查不待,宁可杀错,绝不放过。故而,民间并无疯言疯语传送而出。当年威风八面的神策大将军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连带着芙仪公主也寥落无人问津,长安城内的纪府冷落孤清。极少人知道原委,但静如和燕玉算是一知半解,她们知道神策大将军纪忘川成了当今天子尉迟珩,却不知道芙仪的孩子并非尉迟珩所出。在她们眼叔侄乱伦固然天道不齿,但是天子的身份胜于一切雄辩,故而把这番禁忌埋在心底。对于芙仪与琳琅曾经在将军府的感情割据,如今身份虽然悬殊,却仍旧带着敌意。

琳琅望着格子花窗外无穷无尽的苍穹,满怀的萧索别绪。“你知道嫣华宫怎么去么?”

静如略显讶然,问道:“夫人,您这是?”

夏末的风吹拂着湖畔的垂柳,四月柳絮纷飞,到了八月末柳絮微微荡漾,平和而柔顺,倒影在湖面上好似揉碎了一池新绿的春梦。

琳琅望着柳絮的波影笑道:“我过去最是不喜柳树,尤其是四月份的柳絮,随风飘送,毫无风骨。如今却有了另一番感悟,柳絮随风,也是无奈之举,被现实所迫罢了。后宫的女子大抵也是这样,唯有身托乔木,才有一息可存。”

静如连忙说道:“夫人岂是这种蒲柳可以作比的。您和皇上福气长着呢,御医都说了,养血为先,养足了血气,到时候铁定能添个小皇子。”

嫣华宫地处偏僻,尉迟云霆在位时是寻欢作乐之所,眼下却被尉迟珩冷落在外,经过一处开阔的湖面,宫道越走越窄,两侧高企的垣墙阻隔了后宫女子追逐自由的梦想。

嫣华宫荣光不在,满园野草肆意生长,花枝不得修剪旁逸斜出,爬墙的月季在墙头上搔首弄姿。

过去的姹紫嫣红把繁华看尽,而今却人影凋敝,花枝缭乱,嫣华宫早已难负盛名。

琳琅稳稳地踩在丛生的杂草上,嫣华宫许久无人问津,宫闱局只让御膳房负责每日送上餐饮食,除尘打扫,往来迎送,服侍起居的侍婢一个不留。空气的尘埃在照射入大殿的日光肆意飞舞,大有岁月韶华寥落而逝之感。

芙仪落拓地睡在金银丝勾画的凤舞九天贵妃榻上,那一袭原本华美的公主规格的锦袍落了精致的颜色,想来是穿了许久未曾换下。她的眼微微垂拢,听到了靠近的脚步声,徐徐睁开眼,心猛烈一怔,琳琅就这么不招人待见地戳进她眼窝子里。

她慢慢起身,整了整睡到褶皱的衣角,冷冷一笑。“你赢了。”

从芙仪的角度看来,琳琅的确是赢了,赢了人心,赢了地位,她应该以胜利者的姿态俯首嘲笑她的萎顿。可她并不开心,同是天涯沦落人,只不过她永远也不可能与芙仪和解,因为芙仪恨她,恨不会因尉迟珩的身份更改而消逝。

琳琅莞尔,心郁结难以排解。“我赢了?不错,我的确赢了。”

日光在大殿的黄幔封存,芙仪挥着广袖,牵动起无数尘埃。“特意来看我如何落拓么?”

琳琅不理会她,信步绕了一圈封尘发霉的大殿。“静如,明日找宫闱局要些侍婢来,这嫣华宫脏乱至此,派人来打扫除尘,积了一堆的晦气,该是时候散散了。”

“这嫣华宫的晦气,全因住了我这个晦气的人。”芙仪张牙舞爪冲到琳琅跟前,扯紧琳琅的交领,“你若是够狠,便除掉我,如此才能一了百了!”

静如惶然失色,忙冲上去抓芙仪的,“撒开!撒开!你这是以下犯上,皇上知道了非严惩不可!”

“皇上……”芙仪恍恍惚惚松开了,眼泪慢慢涌上心头,眼前的琳琅益发面目可憎。在她面前她何其渺小可悲,她试图从琳琅夺走纪忘川,没想到走到了最后纪忘川变成了她的叔叔尉迟珩。连唯一证明尉迟珩给过她温存的孩子都是假的,尉迟珩根本不愿意碰她,可她却发疯一样的爱着他,即便到最后他成了她的亲人,可她却执着的爱着天理不伦的叔叔。她恨她爱他,她更恨他对她无视,在他眼除了月琳琅,容不下别人占领一个边边角角。“从我初遇他至今,这些年,不过寥寥几面。他把我扔在这里不闻不问,让我自生自灭罢了。我想到了我死的那一天,他也不会来见我一面。”

本站域名已经更换为m.adouyinxs.com 。请牢记。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