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见芙仪神色有恙,料想她思虑成疾,怕是疯魔了。“静如,快去请御医。”
静如犹豫不决,芙仪摆出吃人的模样,留下琳琅一人简直是送羊入虎口,叫静如如何能放心。“这……婢子不能走。她这会儿发起疯来,夫人怎么架得住。”
琳琅冷下脸来,不容置喙道:“让你去便去!别耽误工夫,好歹是前朝公主,有个长两短不好交代!”
静如以脚搓地,彳亍不前,却经不起琳琅的厉声呵斥,再回头,步并作两步跑出大殿找御医。
静如一走,瘦弱的琳琅身畔没了帮,芙仪越加大胆,大步上前拽琳琅,没想到琳琅劲不小,一把抓住她的腕,再用力往前一推,倒是让她摔了个狗啃泥。“我若没法子治你,怎么会让静如去请御医。你养尊处优多年,即便发癫发狂,能有多大的力气。”
芙仪颓废地倒在地上不愿起身,她彻底败了,眼前的琳琅深藏不露,早已不是她一能捏死的琳琅。也许她从来没有过能捏死她的会,她看上去弱不禁风,谁也不知道她真正的能量是不是能搅动乾坤。“我输了。”
琳琅蹲下身看她,平和道:“何必用输赢来定义,你我之间,本来就没有输赢可言。”
芙仪咬牙切齿,别过脸去,恨道:“别用那套自以为是的善心来博取我的好感,我自始至终都和你势不两立。”
芙仪执着怨怼的态度让琳琅突然醍醐灌顶,她悠悠说道:“你爱上了你的叔叔?”
她心寒,心事既然被戳,她无奈地反抗着。“我想掐死你,我以为这是最好的会。只要你死在我的上,他一定会来见我,哪怕要把我大卸八块来解恨,至少能让我再见他一面。”
琳琅见芙仪执着至此,劝说的话也无济于事。话语从容,如潺潺溪流,柔细而无声的滑过。“我劝你放开执念,他是天子,也是你的叔叔,是你不可望也不可及之人。芙仪,算了吧。若你有朝一日能够想通,我还是能为你指一条明路。难道你不想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
芙仪眼火光毕现,自知道真相以来,她便恨死了那个与她交合之人,她一直自我编织着幸福的美梦,只要不戳穿她,她还可以一直欺骗自己活下去。直到那个畸胎的出现,彻底斩断了她的一切骄傲与荣光。
给过她毕生难忘夜晚的那个男人究竟是谁?间接摧毁了她一切的男人是谁?芙仪思考过,她的孩子是个契,就像药引子一样,为尉迟珩拨乱江山还原身份制造了一个爆发点。所以这个给她孩子的男人,变相成了毁灭她的仇人。
芙仪昂起头,说道:“他是谁?”
琳琅从她怒火正盛的眼看到了仇恨,逐渐明白为何尉迟珩狠心将芙仪投闲置散扔在此处,而断绝了项斯与她的联系。芙仪陷入仇恨无法自拔,这一段由尉迟珩亲酿造的孽缘,对项斯而言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琳琅站起来回望开阔的殿门,“芙仪,我今日本意想来探望你,那些日子你我交恶,如今该是烟消云散之时。只不过你心魔不解,多说也是无意。你若想离开这死气沉沉的大殿,劝你放下执念。至于那个男人,他是个温柔善良之人,可眼下我不会告诉你。”
芙仪疑惑地问道:“为什么?”
琳琅淡然说道:“因为,你配不上他。”
晌午的风仍有些微余的燥热,琳琅跨出高槛,再望了望蓝天,日光刺目金光,泛着一圈圈光晕。
静如快步从宫巷赶过来,一边跑一边催促赵永康,生怕她这头耽误了,琳琅在那头会吃苦。只见琳琅落落大方的站在嫣华宫门口等着她,她这颗担惊受怕的心才算是放下来。
琳琅伸一引,说道:“赵御医,还请妥善医治,多加看顾。”
赵永康连连躬身垂首,以表尊重。“微臣定当竭尽全力。”
羊肠的宫巷,主仆二人慢悠悠的走着,好似岁月长,衣裳薄。
静如见琳琅气色俱佳,想来芙仪应该没有造次越轨之举,但心里仍旧有些不放心,犯嘀咕却有碍于身份不好问。
琳琅看出静如的顾虑,她已无血亲可以依凭,早把静如当作是她半个亲人。“有话就问吧,又没有外人在。”
静如苦口婆心劝说道:“那芙仪过去可没少欺负咱,你可记得香芹是怎么死的?可见她心狠辣,如今落魄了,也是遭了报应。死在她上的宫女侍婢不计其数,见她此种境况,她们拍称快还来不及。听婢子一句,避之大吉,别招惹这种晦气。”
琳琅娇嗔往静如身边靠了靠,“知道你最关心我,晓得了,往后咱不来了。”
静如被琳琅顺着毛捋,哪有半分气,满心都是对琳琅的欢喜。“今儿不少朝臣千金往甘露殿伴驾读书了,您怎么不把心思用在皇上身上,眼下咱可是危四伏呐。”
琳琅笑道:“他不是前儿才来过么。”
静如脸色微白,说道:“昨儿也就没来,今儿也没来,婢子是替您害怕。”
琳琅望着天色,转过头,指着天上的日晕,说道:“今晚上睡觉可别贪凉,记得关了窗,半夜更会落雨呢。”
静如看琳琅满不在意,瞪着眼干着急。“那些个千金一个个就跟鲤鱼似的,紧巴巴跟着想跳龙门呢。姑娘读书即便是上了天也没有科举出仕,还每日点卯就在甘露殿读书,比朝臣上朝议政还要准时。她们那心里图什么,您可不清楚明白么?您也别关心天象了,多顾及顾及皇上,平时多打扮打扮,虽说咱清水芙蓉似的皮相,但男人图个新鲜感,您偶尔拾掇拾掇,花枝招展一下,也别有风味。”
琳琅啧啧嘴,看静如一脸严肃,笑道:“没想到啊,你心思可真重,勾引爷们的事儿驾轻就熟嘛,教我几招使使。”
静如面不改色,依旧审慎,“您可别怪我多嘴,皇上再是对您一心一意,难保身边莺莺燕燕的娇嗲不会让他心动。您还是要抽抽的线,让皇上知道再忙也得回来一双一窝过日子。”
静如拳拳之心,她岂能不领受,不能生育就像身上的短板,让她不敢十足十地拿捏尉迟珩。但静如言之在理,没有子嗣依靠,若连君宠都消失了,她会活得寂寞悲凉。
这些时日过去,琳琅不再自怨自艾,过度缅怀在悲伤的境遇,只为令她的晚景继续悲伤下去。
琳琅的聪明在于用一个爱人的真心审时度势,做一个知情识的姑娘,该作的时候作,该放任大度的时候得体,这一点让尉迟珩越发觉得对她亏欠,对她爱慕有加。
行路未及半途,燕玉匆匆忙忙从另一头跑出来,脸上顾盼之间带着焦急。
静如问道:“你这急赤白脸的,怎么回事儿?”
燕玉上气不接下气,急急喘了两口,说道:“皇上来蓬莱殿跟夫人用午膳,左等右等您不回来,婢子只好来找您,赶紧回去,让皇上等急了可不好。”
静如说道:“您瞧您老不上心,这会儿皇上百忙之来看您,就这么干巴巴让皇上等着,这可是犯了大忌。”
静如替琳琅捏把汗,今时不同往日,以前是两个人整日窝在采葛大眼瞪小眼,可如今放眼整个后宫,哪个女子不是削尖了头皮往尉迟珩眼眶子里塞。错过一次相处的会,保不齐将来就老死冷宫。静如和燕玉的危意识比琳琅强多了,琳琅表面上大大咧咧笑笑,心里却把她们的话藏进去了。
主仆人急如风火赶回蓬莱殿,尉迟珩早已人去楼空,留下大太监张希贤的得意徒弟吴德等候着回话。吴德恭恭敬敬地把尉迟珩的话一一道来。“夫人,边关来了战报,皇上还未用膳就紧着回太极殿处理政务了,还请夫人自个儿用膳。皇上说了,今晚上怕是要连夜商讨军情,夫人不必等夜了。皇上还说了,只要他得了空,一定马上来看您,让你别太挂念他。”
吴德眉飞色舞的一通回禀,把琳琅逗乐了,什么叫做别太挂念他,这话让太监说出口,味道真是怪异,可听着照样舒心舒服。吴德清了清嗓子,“皇上还说了。”
琳琅瞧他那扭捏样,问道:“皇上还说什么了?”
“夫人,您可不能怪奴才僭越。”吴德稍移一步,靠近琳琅低声道:“皇上还说了,您可千万别瘦了,不然摸起来感就次了。”
“这没羞没躁的,怎么能让你来传话。”琳琅羞恼地跺了下脚,转身跨进寝殿,亏得没给旁人听去,不然她都要无地自容了。可细细咂了咂这些话,满溢着关怀与溺爱,心里喜滋滋的。
琳琅进了殿在窗边坐下,沿窗小叶檀灵芝纹半桌上摆放的长颈花瓶,插着一朵鲜红欲滴的蔷薇,琳琅抬拨弄着柔嫩的花瓣。
静如凑过去说了句。“这花还是红艳艳的好看。”
琳琅嗅了嗅花香,清甜雅致别有韵味,她扫了静如一眼,说道:“我心有数。”
如今不是琳琅一人的后宫,临照殿虽与蓬莱殿距离南辕北辙,但闺阁少女爽朗又带有心的笑声,总能刺穿有心人的耳膜。琳琅有心置身之外,却无法逃开旁人的登门造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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