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宿芥相反,林霭巴不得他的手机有什么动静,要不是信号不允许,怕是一天要打八百遍电话。坠入爱河的男性对于心上人总有超常的感应,他的直觉告诉他,宿宿突然低落的情绪和那个鸭舌帽脱不开干系。
“老林!磨磨蹭蹭的!”柯思瑞从背后冒出来,搭住了他的肩,林霭满怀的砖头差点砸到脚面上:“你比我还少搬一趟,就是话太多。”
“我个高重心不稳,得走慢点,不然摔了。”柯思瑞对林霭的白眼免疫,弯腰把剩下的砖块全搬起来,紧走两步追上林霭:“老林,你真抗过水泥啊?”“拿板车推的,没扛,扛着容易挫。”村里的路坑洼不平,林霭手里的砖一直叠到下巴,不得不伸长脖子注意脚下,他大发慈悲的分给柯思瑞一个眼神:“怎么了?”“没怎么,挺酷的。”柯思瑞笑了笑,绕过长的过分洒脱的野草,砖头粗砺,磨的手指刺痛。
“幸好这房子还有地基,不然今天坑都挖不完。”
“哟,行家啊?都搬完了,去看看小穆吧?”
“小孩儿你得锻炼他,林霭你就是老妈子,哎你等我会!”
直至天色擦黑,准备工作才算圆满完成,唯一还算干净的就是宫倚萝了,虽然看起来像铁砂掌大成者,满手铅灰黑得发亮,鞋上也沾着泥巴,但好歹女明星的风姿还在,比边上三个灰头土脸不知是哪个煤窑出来的劳力好了百倍。
四人在成堆的泥沙砖瓦前合了张影,便忙不迭的冲向餐桌,洗手用的小脸盆一窝蜂围了四个成年人,水都差点没不过手背。
“我怎么觉得每次录这个节目都这么饿?导演!你反思一下自己!”宫倚萝扒了一口米饭,大声抗议道,柯思瑞点头表示支持,筷子一卷,一条腌鱼就没了半边。林霭一向抗饿,心里又挂着宿芥,只是慢慢腾腾的吃着,还不忘帮埋在饭碗里抬不起头的穆瀚观抢一块肉。
他坐在小竹凳上支起身来,拿了一只干净的小碗,夹了两块蒸米糕——甜的,他刚尝了一块,是宿芥喜欢的口味。
宿芥这两天精神不佳,胃口也差,她是十足十的北方胃,吃多了米饭就不舒服,能吐个天昏地暗,以他的了解,桌上没什么合宿芥口味的菜。也不知道饿坏了没有,回到观里做碗手擀面,先缓一缓,林霭暗自想着,看了看时间,犹豫着要不要早退。
没办法嘛,挑食怎么啦,挑食不也得哄着?
回到道观,真静正带着几个小道童打扫大殿,听过林霭的来意后便把他带去厨房,一一指给他米面的位置,厨房用的还是需要劈柴烧火的炉灶,林霭试了一下,还算是没手生。面食是林霭从小点亮的技能点,一碗手擀面花不了多少时间,他修长的手指游走在一堆水灵灵的蔬菜之间,挑了最红的那颗西红柿,拿来炝锅。
汤汁浓郁,面条爽滑,金黄的炒蛋恰到好处的点缀其中,起锅时加入的葱也在结束使命后被人无情的挑出,林霭那双如同白玉雕琢的手托着食盘,甚至优雅又风骚的朝宿芥躬身行礼,仿佛端的是一杯香槟,而不是冒着热气的西红柿鸡蛋面。
宿芥很给面子的垂下手,单薄的手掌如风中易碎的白蝴蝶,林霭的唇虔诚的吻过她的指尖,宿芥笑起来:“今天我是迪*尼在逃公主的待遇么?”
&tle princess.”林霭那双勾人的桃花眼里揉碎了一池粼粼波光,眼尾被烟火熏的发红,一眼就叫人醉倒——他端着托盘的手转了个花,稳稳的落在石桌上:“你的皇家至尊西红柿鸡蛋面要坨了哦。”
宿芥做了一天语数英全科老师,晚饭只吃了林霭给的那两块米糕,一碗面条几口就见了底。林霭收起餐盘,和宿芥一起送回厨房,然后走另一边去了那个据说适合赏月的独院。
那个院落与周围相比并无区别,只多了块破破烂烂的匾额,宿芥隐约辨认出“三更月”的字样,上面积满了灰。四周茂密且高大的树木向中间围拢,恰好在独院上方空出缺口,可以借此缝隙一览皎皎月色,天上云流的慢,弦月弯弯靠在树杈边,不曾移动分毫,整个院落就像被卡在时间之外,若在此待上一待再出门,世人已经轮换了几百遭。
靠院墙种着一溜植物,每一株都张牙舞爪的,有个老道士背对着他们,拿拐杖去敲打枝丫,似乎听见了响动,他转过身来:“你们来啦?”
破旧的神袛,奇怪的植物,和一个笑得见牙不见眼的白胡子老头,这怎么看可都不像是个会发生童话故事的地方。
聊斋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全…全应先生。”林霭向前半步,不着痕迹的把宿芥拨到身后,老道士笑着点点头,又招招手:“过来坐。”
林霭和宿芥无法,只得围着那张石桌坐下,半边屁股挨着座位,随时准备抱头鼠窜。全应看上去很高兴,捻着一撮白胡子,往二人面前竹子磨成的茶杯里斟上茶,又从宽大的袍袖里掏出一条巧克力曲奇放在桌上:“小地方不称茶点,二位别介意。”
“客气了,全应道长。”宿芥伸手拢了一下散落的长发,把它们别在耳后:“您找我们有什么事吗?”“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全应说话带着乡音,宿芥听完需得愣一下才能反应,他那双藏在垂下的白眉毛和褶子后面的眼睛如鹰一般,在年轻人脸上来来回回的看,最终定格在那杯没人动过的清茶上:
“老道我活了百岁,第一次见死而复生之人,实在好奇。”
院里的空气一下子凝固了,只剩下风扫过树叶沙沙作响,远处有不知名的鸟儿惊啼,仓皇逃入夜色,噗噜噜,杯中浮起一根茶梗,戳破了月亮。
“老先生———”
“诶,女娃娃,莫蒙我。”全应慢条斯理的撕开巧克力曲奇的包装纸:“我明白着呢,可不是你能唬弄的。不过你们也别紧张,还当我是那法海一样,我没那么深道行,什么也做不了。”他咬着曲奇饼干,露出孩子一般好奇的目光:“你们这种情况我只在祖师爷的手札里见过,是天赐的机缘,实在太好奇了,没想到吓着你们了。”
正常人都会吓到吧喂。林霭在心里翻了个劫后余生的白眼,问道:“那道长叫我们来,是想知道什么?”“想知道,诶,想知道,祖师爷手札里的那一对,是对苦命鸳鸯,在一处殉了情,赶上天时正好,才有了一场机缘。你们呢?”全应头上的发髻随着他的动作一颤一颤,样子滑稽,林霭僵硬的勾了勾嘴角:“不,我们不是什么鸳鸯,也没殉情。只是一起吃了顿饭,我跳下去的时候她没来的及走。”
“吁!”
全应长长的吁了一声,好像听见什么好玩的事情:“就你跳了?”
“对。”
“她没跳?”
“没有。”
“嘁!”全应翻了个白眼,屈起手指叩叩桌面:“你当你有多大本事,是厉鬼还是无常?能带走个生人魂魄一起轮回?”
“…………”
“生…人?所,所以,您的意思是…”林霭瞪圆了眼睛,缓缓转向旁边脸色苍白的宿芥:“……宿宿?”
“嗯。”
林霭愣在当场,一边笑眯眯的白胡子老头,一边垂头不语的心上人,好像都被隔开好远好远,时空折叠扭曲,他耳边似有凄厉的风声,当时是这样的吗?他逼着自己牟足了力气回想,和身体一起破碎的回忆片段在脑海里重组——
好像有人抓住了他的衣角。
他一时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上过的表情管理就是一场笑话,在危急时刻没有半点作用,林霭知道自己的脸现在应该看起来很难看,他尽量轻柔的握住那双冰凉的小手:“……是不是我?是因为我,把你拽下去的吗?”
宿芥没有说话。
“我,我还以为,不是这样的,我以为只是叫你看见了我——”林霭想起来自己还曾经磨着宿芥问过,他是怎样怎样着地的,是不是像个摔碎了的番茄,还是摔碎的西瓜,是不是动静很大,像个炸开的烟花——林霭的嘴唇都抑制不住的哆嗦起来,他紧了紧两人交握的手:“——宿宿,是不是吓坏了?”
“道长,我们确实不是殉情。”宿芥抬起头,用力的一点点抽出手:“是我自己跳下去的,没有他,我也会跳下去的。”
宿芥美目微垂,不敢去看林霭的反应,甚至在心里不着边际的想着,也不知道是自己害的爱人丢了命更难受,还是听说爱人一生凄惨无望自尽更难受。
“这样啊,那这事来的巧,你比他们还巧。”全应把手边的巧克力饼干向前推了推:“命苦,多吃点甜。”“能改命么?”宿芥苦笑着拿起一块,就着茶放进嘴里。
“不能,但能舒心。”全应笑笑,抖落衣上的残渣,敛好道袍,活脱脱就是个隐居山林的老神仙:“是你们的就是你们的,别过的担惊受怕。我也不是来寻你们开心,你俩的红绳上有个结,诶,有个结,需得自己解开。”
说完他支着拐杖,转身向院门走去,还不忘收走那半盒巧克力曲奇,肥大的道袍被风吹的鼓起,衣摆下露出一只孤零零的布鞋。
宿芥收回目光,看向身旁一直没再说话的男人,他低着头,宛如一尊俊美无俦的冰雕。
今夜无人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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