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波没等热西丁把话说完,连忙对着地上轻啐三下,着急地说:“快对着地下呸三声,这么不吉利的话赶紧收回去。”
见骆波做着如同迷信无知的老人一样的滑稽举止,热西丁心里一热,他知道骆波还是很在乎他的。
热西丁直勾勾看着骆波。
骆波见他不照做,伸手推着他的膝盖催促道:“大哥,快,对着地面呸三声,这真的挺灵验的。”
于是,自小就追崇唯物主义的热西丁学着哈萨克老妇的动作,对着地板连呸了三声。
在xj,哈萨克族妇女们遇到不顺的事或说不吉利的话,如不小心摔倒,就要对着摔倒的地方连啐三口唾沫,表示辟邪。
热西丁生硬地呸三声后,笑着说:“可以了吧。”
骆波如释重负,这才回到正题上问:“大哥,你是不是出差前让我去照顾下嫂子和侄女他们?”
热西丁摇头,“你嫂子,阿依努尔和库尔班江,我们警方会派人保护他们的。”
他微微停顿数秒,接着说:“我是想,如果可能,你抽空看看阿塔维吾尔语爸爸的意思。”
听到“阿塔”这亲切又陌生的称呼。
骆波噙着的笑慢慢凝固在嘴角。
自小他就就汉族人家收养,生活习俗和语言都是按照汉族人的规矩来的。
他喊骆峰为爸爸。
“阿塔”这个维吾尔语的父亲称呼,他从小就未喊过。
骆波扫了眼满眼期待等待答复的热西丁,一声不吭。
他当然明白,热西丁嘴里说的“阿塔”。
肯定是那个还没谋面的生父阿布都许库,而不是养育自己的爸爸骆峰。
此父亲而非彼爸爸也。
热西丁在烟灰缸弹了弹烟灰,他很清楚骆波心中的疙瘩,可是想着自己前途未卜,还是继续说下去,“有可能的话,你去看下他,比如有没需要帮忙的。”
骆波用讥诮的口吻自嘲着,“他是当大头头的,我怎么能帮得上忙?你也太抬举我了。34年以来,我和他从未交集,我俩各过各的,都各自安好。我想,以后,应该也不会有啥来往的。”
热西丁灼热的眼神询问,“三十白,你是rh阴性型血吧?”
骆波诧异,“你怎么知道。”…
话一说完,他又反应过来,苦涩地扯下嘴角。
他跟热西丁是一个血脉,热西丁怎么会不知道呢。
骆波自嘲地苦笑两下,低声嘟囔着,“熊猫血,很让人讨厌的,出个事连个献血的人都很难找到。”
二十多岁就受过伤的热西丁比从未需要输血的骆波更清楚,熊猫血的罕见和窘迫。
他双目熠熠盯着骆波的低垂的双眼,恳求道:“我是说,假如,世事难料,我比你大,可能是长期从事公安工作,见过太多的意外,”
人民警察是和平年代最危险的神圣职业,在保一方安宁时,经常面临穷凶极恶的暴徒。
长期在公安战线工作的热西丁知道,在办理危险案件时,他们这些干警们谁都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会先到来。
至今,他还很清楚的记得,1997年底,他跟十几名同事接到群众举报去抓捕犯罪分子。
比他小八岁的汉族警察龙风,第一个冲进犯罪分子躲藏的屋里。
龙风刚迈进屋子,就那么一秒钟,刚才还活灵活现的年轻小伙顷刻间倒在犯罪分子自制的猎qiang口下。
年仅25岁的龙风留下了年轻的妻子和咿呀学语的儿子。
还有一对白发苍苍的父母。
热西丁多年从事危险的职业,要比骆波更能体会到“居安思危”的重要性。
骆波是个生意人,他的安全就是热西丁这样无数放弃小家顾大家的民警们守护着。
热西丁望着身在安宁环境下生活的骆波这不以为然的态度,他心中希望,自己的弟弟永远都这样没有危机感,那说明他们这些人的付出没有白白浪费。
热西丁刚才说的话很隐晦,聪慧的骆波听得很明白。
骆波抬眼望着热西丁,“大哥,你今晚怎么很伤感?竟说些丧气的话?我想,你这次出差跟上战场差不多吧,应该鼓舞士气的。”
热西丁不以为然地淡笑着,“鼓舞士气的话,今天在单位早说完了。我就是想跟可以托付的人说说心里话,说说自己的后顾之忧。”
骆波动容,忙回答:“大哥,你放心吧,有事我会替你去做的。”
虽然他没有明确回答去探望阿布都许库,可热西丁从中看出一些希冀。
他伸手拍了下骆波的肩膀,放心道:“我该走了,同事在车里等我呢。”
骆波也没再挽留,送热西丁出门。
天色已晚,为了节省电费,路灯也灭了。
屋外黑魆魆一片,天空还有点亮色。
这就是xj冬夜的特色,天上亮,地面黑,仿佛寒气把光阻隔了似的。
骆波还要把热西丁送出院门,被热西丁挡了回来,“进屋吧,别出来了。”
热西丁关上门,大步朝警车走去。
骆波站在院内,从门缝看着警车的灯一闪一闪的离开。
他这才把院门从里面拴上。
冬天的雪夜,寂寥、冷落,没有一个人影。…
风依然呼呼地刮着,雪依旧簌簌地下着。
风裹挟着雪,雪陪伴着风,让骆波的心沉重起来。
他双手把大衣朝里一紧,缩着脖子朝屋里走去。
在赶往西域市的路上。
热西丁斜靠在后排座呼呼大睡。
可能把心中的担忧告诉了骆波,他心头的包袱卸了下来。
连着好几个晚上失眠的他总算睡个安稳觉。
警车停到他家楼下,他还没醒……
春节来临,阿布都许库跟随地区领导奔赴边境线慰问坚守国土的子弟兵。
慰问团来到伊勒地区海拔1900米的边防线上。
数九寒天的祖国西北边陲,呵气成霜、滴水成冰,凛冽的寒风冰冷刺骨。
这里终年积雪,严重缺氧,风力常年在六七级以上。
坚守边防的战士们头戴防寒帽、身着棉大衣,脚穿防寒靴,全身武装地巡逻在边防线。
这里积雪没过膝盖,官兵们淌着厚厚的积雪艰难跋涉巡逻在中哈边境线上。
这里是西北边陲的“第一哨”,各族士兵每天都要翻雪山、趟冰河,对边境辖区进行实地勘察,确保边境安全稳定。
对这些普通平凡的官兵来说,冒严寒、顶风踏雪,厚实的积雪、凛冽的寒风、崎岖的山路都如泥丸。
常年日晒雨淋,加上强烈的紫外线,让官兵的脸庞变得黝黑通红。
看着长期承受着常人难以忍受的生理和心理苦痛扎根在边境守卫国土的官兵,阿布都许库等领导双眼湿漉漉的,尤其是钻进空气不流通的地窝子。
有股难闻的怪味让人很不舒服,阿布都许库泪眼婆娑。
一位年纪二十出头的汉族士兵在冰天雪地巡逻十个多小时后,身上的汗水把棉衣棉裤湿透了,冻成了“冰铠甲”。
这位外貌清秀、脸呈高原红的小伙乐观地给战士们说,他这身衣服是打不透的金刚铠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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